钟远正在二楼的密室看账簿，痛并快乐着。
钟玄之死让他心痛，虽然，掌管三家坊的他平时和自己这个族弟很少打交道，然而，三十不到就已经是洗髓境巅峰并且极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突破进入下一境界的钟玄乃是钟家的后起之秀，他的意外死亡是钟家莫大的损失，身为钟家一份子的钟远当然心痛不已，毕竟，在这个世界，对个体来说，家族永远是最值得信任的依靠。
另一方面，钟远也在快乐。
钟玄之死让三家坊发了一笔横财，几乎所有人都买了钟玄获胜，当时，为了避免大赔特赔，三家坊不允许赌徒押钟玄获胜，只允许他们押钟玄在多少招以内搞定沈燕西，结果，买钟玄在三招之后以及半柱香之内击败沈燕西的赌徒最多。
若是钟玄在这个时间段击杀沈燕西，三家坊也就不赚不赔，相当于白做了。
那时，钟远暗地里拜托钟玄，让他在三招之内搞定沈燕西，若是不能则拖到半柱香之后去，钟玄应许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拜托，钟玄才意外落败身亡？
有时候，钟远难免这样想。
不过，死了也好，他死了，三家坊却赚惨了，几乎所有人都押在钟玄身上，那些赌注零零碎碎加起来足有五六万两。当然，他并未忘记那笔押沈燕西获胜的五千两赌注，当初，他为此欣喜若狂，以为是对方白送五千两银子给三家坊，如今，自然不会这样想了。一想到要付三万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给对方，他就心疼得想要去撞墙。
后来，他的心疼不药而愈。
午时时分，总部的人前来调运银两，钟玄请求带队的管事留下一笔银子用来赔付那笔赌注，当时，那个管事只是向他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同意这个要求。他非常熟悉这种笑容，也就知道上面的人开始做事了，这笔赌注多半会成为无主之物。
就在钟远痛并快乐着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大声喊着救命的声音。
有人闹事？
他立刻带着护卫冲了出来，然后，瞧着侄子被一个年轻人踩在脚下哀声求饶，而楼下的大厅，赌徒们正不顾手下的拦截簇拥着向门外涌去，眼看，便要一散而空。
那一刻，钟远出奇地愤怒。
好久没有人前来闹事了。
别说三家坊身后站着钟家、范家、林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单是赌坊自身的武装力量就很是强大，跟随在钟远身后的护卫便是洗髓境的高手，就连钟远自己也是洗髓境。虽然，他这个洗髓境乃是药物堆上去的，根基不稳，以后也就这样了，不过，洗髓境就是洗髓境，仍然不容他人轻视。
“住手！”
钟远厉喝了一声。
好胆！
少年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胆大妄为，若是没有什么强力背景，今儿个，这小子便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先是断手呢？还是断脚？这是一个问题。
心中暗暗踯躅，钟远朝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前一步，准备吸引那个少年的注意力，让护卫把侄子抢回来。
“我家三叔来了，你快放我，不然……哎呦！”
蠢货！
自己的小命还握在别人手中，干嘛还要出声威胁别人，这样还不吃苦头算是老天爷无眼，妈的，自己为何偏偏就摊上了这样一个侄子？
就在这时，沈燕西抬起头，望着钟远笑了笑。
钟远停下脚步，像是中了石化术一般瞬间石化，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
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上面的人不是说他们会搞定么？
瞧着沈燕西无害的笑容，钟远却不寒而栗，他脑海里清楚地回荡着对方将钟玄一剑穿心的场景。下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拉了正准备上前的护卫一下，制止对方上前。不能动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若是动手，自己第一个就会完蛋。
“沈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常年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了一身变脸绝技，这会儿，钟远那张脸上挂起了诚恳至极的微笑，仿佛春风一般温暖的微笑。
沈燕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松开了脚。
那个锦衣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呜呜哭着，向钟远爬了过来。
“滚远点，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得罪什么人不好，偏偏得罪沈掌门，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上，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钟远斥责了一声，立马笑着向沈燕西说道。
“沈掌门，请入内，有什么，慢慢说……”
“不用了！”
沈燕西将那张桑皮纸拿了出来，上前两步，将那玩意递给了钟远，他那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钟远翻脸将这凭证撕毁。
“银子，掌柜的，只要把该我的银子给我便是了！”
“这个……”
钟远有些支吾。
“怎么？这玩意不是真的？不是你们三家坊发放的？”
“不！没这样的事！”
钟远断然否定，随后，他降低声音，小声地说道。
“沈掌门，你来得不巧，赌坊内存银不够，需要从外面调头寸……我这里有一壶好茶，是从碧云峰顶那颗老茶树上摘下来的，那棵老茶树附近有一群妖猴守着，很难才能采摘，听说，饮上一杯，能够去除武者气血中夹杂的杂质……沈掌门，请赏面入内饮上一杯，等候片刻，本人很快便会将银两调来，决计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是缓兵之计。
到时候，是调银两还是杀手就另说了，反正，他只能将沈燕西稳在这里，把情况反应上去，这会儿，手底下有些机灵的家伙或许已经出发了。
“是吗？”
沈燕西瞧了钟远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喝茶就不必了，掌柜的，只需要给我一张长凳便是了，掌柜的派人去调银两的时候，沈某便在大门外等候，花街的风景不错，正该好好见识一下……”
妈的！
钟远暗骂一声，这家伙真的只有十六岁？
他当然不能让沈燕西堵大门，如此，三家坊也就算完了，一个赌坊付不出赌注，只能成为业界笑谈。
看来，只能那样做了。
“沈掌门，你是不是非要银两不可？”
钟远沉下脸。
“哦……”
沈燕西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也不是非要银两，像是丹药之类的玩意也可以抵数……”
钟远摇摇头，然后说道。
“赌坊内丹药不多，很少有赌徒拿丹药来抵押，不过，我这里有些东西沈掌门肯定中意，能够用来抵账……”
“是吗？那我到要见识见识了！”
“如此，请随我来！”
沈燕西不怕钟远玩什么花招，也不怕对方在暗地里安排几十个刀斧手之类的，所以，他随着钟远来到了赌坊的后院。他确定自己能够吃定对方，不管对方弄什么幺蛾子，他都不惧，所谓艺高人胆大便是如此。
后院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一小堆石头，十几块的样子，如此而已。
沈燕西以为钟远要带着他进屋去，不想钟远却停下脚步，站在了树下，站在那堆黑不溜秋的石头面前。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那堆石头，这堆玩意便是对方说的宝贝？
“沈掌门学识渊博，应该晓得灵石吧？”
灵石？
沈燕西当然知道灵石，灵石便是蕴藏灵气的石头。
武者也好，修士也好最基本的东西便是吞吐天地，所谓吞吐天地乃是利用吐纳之术将外界的元气吸收进入体内，进入下丹田转换之后便是武者的真气，进入上丹田同样经过特殊的口诀转换就变成了修士的灵力。
和外界杂乱的元气相比，灵石中蕴藏的元气更为精纯，更容易吸收，可谓修炼途中的无上助力。
灵石的价值也就不言而喻。
将同样价值的灵石和银两摆在面前，沈燕西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灵石。
“这就是灵石？”
沈燕西眯着眼睛盯着钟远，笑了笑。
跟随岳山河颠沛流离十几年，沈燕西也算见多识广，他见过灵石，不仅无属性的白色灵石见过，甚至见过那些更加珍贵的彩色的五行灵石，那些玩意可不像眼前这样，若钟远准备拿这玩意来忽悠他，他会让那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沈燕西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钟远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颤，他笑着说道。
“这是原石，灵石便是从这原石中开采出来的……”
钟远顿了顿，不等沈燕西发问，继续说道。
“原石里面有可能包含着灵石，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能不能在原石中采出灵石，便要靠运气了，当然，若是有专门的采矿师在一旁帮助，开出灵石的几率便要大上许多……沈掌门放心，原石和普通的石头有很大的区别，钟某人没有那个能力欺瞒沈掌门。”
这不就是赌石么？
听了钟远这番话，沈燕西恍然大悟。
岳山河对赌博深恶痛绝，故而，沈燕西虽然见过灵石，也听说过赌石，却没有亲眼看见过原石，如今，方才补上了这堂课。
“这十几块原石价值几何？”
“一块一千两，不二价！”
“这么贵？”
“贵？不算贵了，若是能开采出灵石，一块最普通的无属性灵石起码价值三千两银子，要是能开采出特殊的灵石，沈掌门，你就赚大了！”
沈燕西冷笑一声。
“你怎么不说更大的可能是血本无归，一千两买一块破石头……”
钟远嘿嘿笑着，没有多说什么。
最终，两人以八百两银子一块成交，这十几块原石也就花了沈燕西接近两万两，剩下的一万多两银子，钟远勉强凑了出来，不够的部分用了一些丹药来抵数。
找了两个手下帮沈燕西推装着原石和银两的木轮车，钟远笑着送走沈燕西，又过了一会，他才收到了族里传来的话。
满足他。
妈的！
钟远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