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家的饭桌前，一家人看着电视吃得正香，杨晓燕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想办走读……”
杨妈妈：“那你去办啊，有什么困难吗？”
杨晓燕：“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或者在城里有亲戚，就可以出去住了。”
杨妈妈：“那你出去要干什么啊？”
杨晓燕：“别人都出去住了。”
杨妈妈：“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这话是这么说的么？你从小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啊，你那是一个见了别人有什么你就非得有什么的一个人，还“别人都”呢…我就不信，你那学校宿舍里能只剩你一个人在那住吗？你们班里，你们宿舍，能出去一半的人就了不得了。”
杨晓燕低着头不说话，杨爸爸在一旁偷偷地乐着。
杨妈妈：“老杨，你乐什么呢？满足不了孩子的虚荣心，你还挺自豪是吧？”
杨爸爸看着杨晓燕，笑嘻嘻地说：“咱家晓燕可不是那样的孩子，是吧？我们晓燕是在哪里都会好好学习的孩子，对吧？”
然后又看着杨妈妈说：“这孩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我俩费心了，出去住也是她随便说说的话，什么该做，什么能做得到，她还是知道的。”
杨妈妈：“我们不出去租房子是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你在学校里住校难道就吃不好睡不好吗？每个星期的生活费都给了你，也饿不到你吧？”
杨晓燕点点头，小声地回答说：“嗯……饿不到……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杨妈妈：“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委屈，那些在外面生活学习的，也不见得就是没有任何问题就能各个都出息了的，你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好。”
杨晓燕闷声说了句：“嗯……知道了。”
杨爸爸：“赶紧吃吧，吃完让你妈再装些小菜，明天你回校的时候带着，给鹏鹏也带着些。”
杨晓燕：“蒋鹏鹏搬到新楼里去了，以后都不回这里了，我以后也要自己坐公车来回地跑了。”
杨爸爸：“是吗？这么大的事我们也没听说呢……也没喊我们去暖个房什么的……”
杨妈妈：“真的搬走了吗？那鹏鹏的姥姥怎么办？那么大年纪可就没人在跟前照顾着了。”
杨爸爸：“那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家里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力去自告奋勇跟人家说替人家照顾着啊……”
杨妈妈叹着气说：“唉……那倒也是……”
第二日，杨晓燕返校，少了四个人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
梁文宇叹着气，脸上带着小小的忧伤，故作姿态地说：“唉…这宿舍里少了人，拿个烧鸡都没人抢着吃……真是无趣啊……”
韩佳人：“你在那瞎嚷嚷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吃。杨晓燕，你忘了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了吗？你怎么还带这么多咸菜来啊……”
杨晓燕呆呆地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一大罐咸菜，呆呆地说：“我真的忘记了……”
王婷婷：“没事没事，我多吃点……”
韩佳人：“你们猜，班主任会不会给我们重新分配宿舍啊？我听说隔壁的几个也都走了不少人空了不少床出来呢。”
梁文宇：“啊……不要啊……我们才刚刚相处得这么好了，难道又要去适应新的环境了吗？”
杨晓燕：“我也不想，可如果真这么安排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王婷婷笑着说：“你们两个这么悲观的人，是不是不舍得自己带来的好东西进了别人的嘴啊？”
梁文宇和杨晓燕一块反驳她说：“我哪有……”
韩佳人：“与其这么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不如我们直接到办公室去问一下吧。”
杨晓燕：“要去你去吧，我特别不喜欢那个办公室里的数学老师，每次见她，我都觉得她对我有特别深的成见，一副见不得别人长得好看的尖酸刻薄模样…我可不想去。”
梁文宇：“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王婷婷：“为什么？难道你知道她背后的故事吗？”
梁文宇：“你现在怎么也跟孙小伟似的这么爱打听八卦呢……我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但是我知道，作为老师，衡量学生好坏的标准基本是靠分数，分数高呢，你长得再怎么寒碜那也是好孩子，分数不高呢，即便你长得美若天仙，那也是红颜祸水。杨晓燕，不信你考个数学第一名试试，看看数学老师看你的眼神会不会变得温柔许多……”
杨晓燕：“赶紧吃饭吧你……满桌的饭堵不住你的嘴……”
韩佳人：“我说正事呢，你们到底要不要一起去问啊？”
王婷婷：“去呗，不就是去问一嘴的事么。”
于是，晚自习之前，四个人趁着返校时的大空闲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司，没见到元萌萌的身影，几个人便等在那里。
梁文宇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地说：“你们没觉得奇怪吗？我们来这么一大会儿了，也没见个人，如果没人，可这办公室的门是谁开的呢？”
杨晓燕：“你别管谁开的了，老老实实跟我们站在这里等着不行么？”
韩佳人：“对啊，不然让别人看见你在那乱找乱翻的，还以为我们是来偷东西的呢。”
王婷婷：“偷东西都是悄咪咪地，哪是她那招摇过市的样子？”
梁文宇：“是啊……这事你有经验啊……”
杨晓燕：“她那是为了帮我……翻篇的事不要拿来进行人身攻击。”
梁文宇转啊转啊，转到了数学老师的桌前，她哭着一张脸说：“你们看你们看，这又是一摞摞的试卷，肯定是为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准备的了……”
杨晓燕：“你还是快点过来站着吧，不然又有人以为你偷试卷了。”
梁文宇刚回大部队站好，元萌萌便从外面进来了，看着她们四个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梁文宇：“老师，我们想问一下宿舍的安排情况。我们宿舍现在只有四个人，也没有舍长，会跟其他的宿舍合并吗？”
元萌萌：“那你们想要去跟其他的同学一起住吗？”
韩佳人：“当然不想，大家都是住习惯了的，我们不想搬出去，别人也未必喜欢我们搬进来。”
元萌萌：“言之有理，所以，你们的意见都是统一的吗？”
四个人一起点点头。
元萌萌：“这样的情况学校也考虑到了，所以，学校也没有要强制你们换宿舍的意思。学校里现在也没有新人进，换来换去也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你们都还是按照现在宿舍的住着，重新选一位舍长出来，具体的安排，我一会儿开班会的时候还会说的。”
梁文宇：“谢谢老师，那我们走了。”
元萌萌：“你们走吧，杨晓燕，你留一下。”
当办公室里只剩了元萌萌和杨晓燕，气氛正十分尴尬的时候，元萌萌的手机突然响了。
元萌萌拿着手机，一脸着急地说：“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回来。你也别干站了，到那边有凳子的地方坐着去吧，你们数学老师今晚没课，她不来，你就坐那等着吧。”
杨晓燕乖乖地听了，坐了数学老师的凳子。可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坐着的感觉，真的是如坐针毡。杨晓燕开始莫名地紧张，紧张地只能打量着自己眼前的那一摞摞试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等到晚自习的时间，元萌萌也还没有回来。
杨晓燕在桌上找了纸笔，认真地写着留言：
元老师，感谢您在一开始的时候选定了我做班里的宣传委员，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只给同学们宣传了坏的影响，我没有资格再继续把这个宣传委员做下去。老师的心情我能体会，也谢谢老师没有让我在同学们面前太丢人，对于您新选出的宣传委员，无论是谁，我都没有任何异议。
熄灯铃又响起，躺在床上的四个人开始了窃窃私语。
韩佳人：“杨晓燕，你睡了吗？”
杨晓燕：“没有。”
王婷婷：“你是不是在那偷着难过呢？你说这元某某…她今天找你就说这事了吧？”
杨晓燕：“班主任挺好的。这事也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提的。说句不好听的，谁愿意自己的班里有个倒数在那占着一个班干部的名额呢？”
梁文宇：“你知道就好，以后可努力努力吧，当不了第一，那也不能倒数啊。你再这么不争气，我们也要觉得是本宿舍的耻辱了。”
杨晓燕：“你们放心，我一定让自己扬眉吐气一回，这个倒数，我还真有信心把它给甩的远远的。”
梁文宇：“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这个舍长的空缺你来当吧。”
杨晓燕：“当就当，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嫌事儿多呢……”
王婷婷：“睡觉睡觉，明早出操。一想起那些走读的不用起个大早我就羡慕得很。”
韩佳人：“你还在那躁动不安呢？就这命呢，忍了吧……”
几个人躺在被窝里“嘿嘿”一顿笑，笑笑别人，也笑笑自己。
难得有个冷秋里的明媚天，体育老师很难得地给了孩子们自由，允了一堂课的自由活动。杨晓燕像往常一样，从大筐里去了沙包拿在手里，然后站在了蒋鹏鹏的身边。
蒋鹏鹏拍着手里的篮球，目光游离地说：“那个……我们今天都不丢沙包了，我们商量好了，要一起去打篮球，你个字不够高，就先自己玩吧……”
杨晓燕尴尬地看着蒋鹏鹏身边一起点着头的朱永鑫，温吉涛，李继勇，姜卫国和邓昊帅，说：“好，那你们去玩吧。”
转身离开的杨晓燕是何等的识趣，又是何等的聪明，对于班主任一字未说的心事，她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对于蒋鹏鹏明说的话语，她又怎么能听不懂呢？办个学期的朝夕相处，最终因为最后的一张成绩单，让她和所有人分道扬镳了。
杨晓燕一个人在操场上一圈接一圈地跑着，跑到体力不支，一下子跌倒在跑道旁的草坪上。梁文宇远远地看见杨晓燕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十分担心地，步履蹒跚地跑了过来。
梁文宇扶起杨晓燕，问：“你没事吧？”
杨晓燕：“放心，我又不傻，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瞎作的……”
梁文宇：“没事就好，我杯子里还有些热水，我们去那边喝吧。”
杨晓燕：“没想到啊没想到，到最后，是你梁文宇在我身边。”
梁文宇：“没头没尾的，你在这瞎说什么呢……”
杨晓燕拿着水杯，端详了一会儿，说：“没什么，这个时候，特别想谢谢你杯子里的这些热水。”
梁文宇：“她们几个从宿舍搬出去的时候，你什么话也没说，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木头疙瘩呢。”
杨晓燕：“不是木头疙瘩……”
梁文宇：“嗯？”
杨晓燕：“以前你们说的我是面团……”
梁文宇：“这都不重要，反正那意思就是谁也没料到你也会说这些腻歪歪的话。”
杨晓燕：“男人情到深处还会流泪呢，我的嘴长在我自己的脸上，想说什么不能说，也就是不想说罢了……”
梁文宇：“这可不像你日常的表达水平啊，你最近是不是偷看什么书了？”
杨晓燕：“也不算偷看，就看看《红楼梦》，前几天刚看完，说那贾家家大业大的到最后倒闭了。”
梁文宇：“我的天儿啊……如果曹雪芹泉下有知，知道他用一辈子写的一本书让你一句话概括完了，还不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啊……”
杨晓燕：“那你看明白了吗？”
梁文宇摇摇头，说：“怎么能看得明白呢？单是里面的人名，写出来也得好几张A4纸呢，更别说里面的情节了，那本书，可是那里面所有人的一生啊……”
杨晓燕：“还说看不懂呢，现在说起来了解的比我还透彻呢。”
梁文宇：“看《红楼梦》是元某某布置的作业，全班同学都看呢，去餐厅扎堆吃个饭，去水房扎堆提壶水，张口闭口说的都是《红楼梦》，让你多听几回，你也透彻着呢。”
杨晓燕：“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有那么多堆让我扎进去。”
梁文宇：“既然我们说到了《红楼梦》，我就再用《红楼梦》说上一说，我觉得你啊，就有点像林黛玉的悲观，哪哪都觉得自己不被接受不合群，这样也太敏感了……”
杨晓燕将水杯还给梁文宇，说：“你可别在这拿林黛玉解闷了，她林黛玉不痴不傻，到底有没有被接受，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朋友，她自己心里能不清楚吗？”
梁文宇：“哎……那你清楚吗？”
杨晓燕甩甩自己沾满汗水的马尾，说：“我清楚的是，如果我再不把这长头发减掉，我的名字，就要在那通报栏上待上一年了。”
梁文宇：“从头再来……挺好……”
杨晓燕：“就跟没说你似的……”
梁文宇：“那我们周末的时候一起去理个发，你意下如何？”
杨晓燕点点头，说：“走吧，我们回教室里去了，以后这体育课，我是真的不再愿意出来上了。”
周末小假期，梁文宇带着杨晓燕停在了一家小理发馆的门前。
杨晓燕打量着周围，问：“你说的理发店是你们村里的理发店啊？”
梁文宇：“那怎么了？我们村里的姑娘可都是很洋气的。”
杨晓燕：“我还以为是市里的呢……来到这里，我可怎么回我们村啊？”
梁文宇：“你不用担心，我们家里有卡车，如果晚了，就让我爸开卡车把你送回去。”
杨晓燕笑着说：“行。”
十分钟不到，两个人从理发店里走了出来，杨晓燕摸着自己的头发说：“你看看，我怎么觉得我的头发有点四四方方的呢？”
梁文宇：“我看看……是有那么一点……”
杨晓燕：“你的虽然不方，可又有点太尖了……”
梁文宇晃晃自己的头发，说：“有吗？我没觉得……大家不都那样么……现在看着可能不怎么顺眼，以后长长就好看了。”
杨晓燕：“但愿吧……”
梁文宇：“祝贺你与过往划清界限，重新开始了……”
杨晓燕：“呵呵，这刀给我划的，我怎么就觉得这么不情不愿呢……”
梁文宇：“好了，让我爸送你回去吧……”
杨晓燕：“我们家里没别的东西，让我爸给你捎酱黄瓜回来吧，不要嫌弃。”
梁文宇：“捎吧，我爸还没吃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