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音音公主
“没有谁不幸，没有谁幸运，不论年龄，我们都有自己的命。”
面对眼前这自信的小女孩，廖语蝶竟完全没有犹疑，一口吞下那有点苦涩的药丸，后将长鞭对准了瓶口。
见她如此，景黎昕也不得不收起疑惑，吞下药便冲入敌阵。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不需要再顾忌桫椤堂堪比唐门的阴险毒药，他自然是完全放开了手脚。
那小姑娘在递出药丸后，便小鸟依人般缩到廖语蝶背后，并时不时丢出一颗迷药球，把暗算发挥到了极致。
说句实话，景黎昕不喜欢廖语蝶也参加近战——她用的本就是长兵器，又是以身法见长，实在不适合近身搏斗。相反，此刻让他一人迎敌，他反而能施展全力。
只看到他的钢爪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敌阵中，完全没有花哨的招法，可偏偏每一次刺出都能人措手不及。
没过多久，几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就在此时，廖语蝶出手了。
她又是用她那吓人的身法刷的一下不见了踪影。桫椤堂顶尖的杀手则一个个惊恐地闪避起来，可躲得了鞭影，却没法在女孩的彩色迷雾内闪开从鞭梢上甩出的小小水珠。
那正是瓷瓶内的剧毒，被廖语蝶用内力强行凝聚为水滴！
更何况，她没挥鞭一次，居然还能够偷得闲暇用鞭尾偷偷点穴，导致一众杀手不是发现异样却无法出声，就是出了声音却忽然无法移动。不多时，幸存的护法不得不落荒而逃。
“哎，逃掉了！”廖语蝶泄气地看着敌人离去的方向，恨恨跺了两下脚，满脸怒气，“这种欺负小姑娘的家伙，下次可别让我遇到！”
认识至今，景黎昕眼中她一直都是个真性情却很有分寸的女子，但此刻，她眼瞳中满满的愤怒却无比纯净，皱起的眉头也露出一种打抱不平。他这才想起到这女子是个侠盗，就算她不愿承认，身上的侠义之气还是显而易见。
“这、这位姐姐，”一直藏在她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满满的崇拜，一对大眼睛眨啊眨啊，就差闪出无数的小星星，“蛮音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蛮音？”她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忙着打量眼前的小女孩：从她先前冷静的举动来看，这孩子似乎比她猜测的还要大一些，估计有十七岁，但就相貌而言，怎么看都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粉嫩嫩的脸颊和水灵水灵的大眼睛，就好像娃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然而，这样的一个孩子，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傲气来。就仿佛谁都没她那么高贵，除了廖语蝶谁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就连看向景黎昕时，也仍旧是这么副让人觉得有些可恨的骄傲样子。
但那眼神一落到廖语蝶的身上，就变得好乖巧。对于她的提问，小女孩朗声答道：“嗯，我是西域的毒蛇公主姬蛮音！”
“姬蛮音？！”这次是景黎昕开口。从他的表情来看，真不是一般的惊讶。
廖语蝶不解地侧了侧头，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多年前她的娘亲曾经和我们交易过。”他恢复过来，解释道，“她的母亲号称‘无人不可救、无人不可杀’，既是位神医、又是用毒奇人。”
这一下，廖语蝶明白她的骄傲是哪里来的了：有一个人称医杀的母亲，又年纪轻轻被冠以毒蛇公主的名号，想必是继承了母亲衣钵。身怀有这样的本事，又怎让她不睥睨天下呢？
这样的人才，百年难得一遇！
廖语蝶看着这年轻的少女，心思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她不太喜欢乘人之危，但这么一个人才，现在又偏偏欠她一条命……
她想要让她上船。
但进行动员之前，她还有些问题要问。
因为姬蛮音既然是毒蛇公主，就没理由遭到长年需要剧毒的桫椤堂杀手的追击。
所以她必须问清楚，这小女孩是怎么惹上那么难缠的敌人、又是为了什么惹祸上身的。
一念及此，她看了景黎昕一眼，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她这一个矛盾的眼神，就让他明白了大概。虽然姬蛮音提供的药物不假，但凡事总是确定些好。
于是，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支持之后，廖语蝶心中的罪恶感减轻了许多。
于是她半蹲下来，好让自己与那女孩鼻尖对着鼻尖，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叫你音音吗？”
“嗯，姐姐喜欢怎样叫、就怎样叫！”姬蛮音开心地点了点头：这单纯的小姑娘已经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完全将她当成了目前最崇敬的人。
廖语蝶只觉得从心底里洋溢出一股甜味，和跟景黎昕在一起时不同，这种甜是一种纯粹的爱惜。
“音音，你怎么会被桫椤堂追杀？”甜蜜归甜蜜，她还是得问下去。
闻言，姬蛮音的笑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她老老实实地道：“娘亲知道了销金窟的消息，让我进中原打听一下，可谁料方才越过国界，居然被你们的朝廷通缉！桫椤堂那群落井下石的小人，还和朝廷联手，看来是他们的那个变态堂主又跟哪个王爷好上了！要不是我聪明偷了一艘船，误打误撞到传闻当中的迷津渡，怕是早就死在他们刀下。哼，那个死女人，等本公主炼成天下第一的毒药，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变、变态堂主？”她只觉得一阵汗颜：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嘴巴怎么那么毒呢？
“你说的那个人，”每次最关键的时候，都是景黎昕开口，“是不是永远披着一件奇怪的外袍，一件用很多块颜色相近的皮革拼接起来的……人皮外套？”
“哈？感情你知道啊。”对待他，姬蛮音就没有那种小鸟依人的腔调，而是满满的强势，“知道了还不告诉姐姐听，真是的。”
“小蝶，事情不简单了。”他忽略小女孩高声的埋怨，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整个人的感觉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许多。
听到他的话，她才勉强点了点头，道：“现在想不让她上船都难啊。没有想到收集者就是桫椤堂的堂主潋滟。怎么，她也会窥探销金窟的财宝么？”
“我想，她要的仍旧只是你的双眼。”景黎昕却不这么认为，紧锁的双眉让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沉。
她的眼神一阵闪烁，最终不得不叹了口气，道：“音音，你想不想到我的船上来？我们也正在寻找销金窟。跟着我，至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好。”出乎她的意料，堂堂的毒蛇公主姬蛮音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都没问她为什么要自己上船，也没问任何关于云海号的问题。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她想要问音音，更想要问景黎昕。
“姐姐、姐姐！”姬蛮音的呼声扯回了她的思绪。她笑了笑，道：“音音，怎么了？船就在那边，你受了伤，可以先回去休息。”
“姐姐，人家是想说，你难得到迷津渡，难道不想找这里的宝贝吗？”小女孩笑得十分狡诈，手中挥着一张地图，“这是从那些杀手身上弄来的，是迷津渡的地图哦！”
她的眼睛一亮，接过来看了几眼后又垂头丧气地递了回去：“反正，也是找不到七彩琉璃羽的，这张地图还是送给虎斑船长当报酬吧。”
“七彩琉璃羽？”景黎昕低声重复了一遍，以征询的眼神扫了扫。
聪明的姬蛮音心领神会，凑过去解释道：“一种水晶饰品，应该在这座岛的最中心。形如连接在一起的几片羽毛。”
七彩的水晶羽毛么。虽然她一直都果断决然，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景黎昕这样想着，偷偷从姬蛮音手中拿过地图，转身道：“小仙女，音音公主，你们先上船吧，我再四处看一看。”
“嗯？好，也好。”她一怔，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到，“那你顺便描一张地形图下来吧。说不定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遵命。”他淡淡一笑，脚步挪动，人已经到了几尺之外。
……
廖语蝶回到船上，带着这新认的小妹妹四周转了一圈后，便放她一个人在甲板上看风景。
没过多久，齐铄就带着几个各自负伤的船员回到云海号上，乍一看便看见姬蛮音坐在桅杆下，晃荡着双脚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是谁？”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摆出好脸色，而是无比戒备地将手伸向了腰间：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出现在迷津渡呢？
姬蛮音何等的高傲，当下就站直身子，道：“我是你们从今以后的船医。这位公子，在问别人姓名之前，是不是应该自报家门呢？”
齐铄并没有介绍自己，而是面色不善地与她面对着面：“船医？哼，谁知到是哪门子的船医。”
姬蛮音可是堂堂的毒蛇公主，哪里会容得他胡言乱语？只听见她用力哼了一声，面带鄙夷睨了他一眼，道：“听好了，我可是毒蛇公主姬蛮音。怎么，难道没有资格做你们的船医？”说着，她出其不意一把伸出手，搭上齐铄的脉门，随后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突地缩了回来，脸色明显一暗：“你、你身上……”
“小姑娘，话不能乱说。”齐铄话中威胁的意味已经显而易见了，“不管你搭脉知道了什么，希望你搞清楚，云海号上，我齐铄是第二个主人。”
他话音未落，她就立刻恢复了平静。
只见她轻轻扬起嘴角，道：“齐先生，你慌什么？我看得出姐姐很重视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带着兵器在船上乱窜。我不想惹姐姐生气，姑且什么都不说。不过……”她不仅遣词越发激烈，眼中甚至射出精芒，“若是有朝一日，你胆敢伤害姐姐。那么，我们走着瞧。”
齐铄看着她转身没入船舱，嘴角缓慢而且冰冷地一个弧度，眼底闪过一抹血红。
这笑容是如此冰冷和残酷，几乎不像他了。
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像他这么全心全意宠爱一个女人的男人脸上。这，本该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恶魔的笑容！
……
姬蛮音来到船舱内，七拐八拐来到船长卧室。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她怯怯地在外头问道。面对这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时，她会比阳光还要温和。
隔着门板传来廖语蝶的应允，她兴高采烈地推开了门，随即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呼：原本就不大的舱室，此刻更显得狭小。一卷卷古籍随意地散落在地上，但是她一开门，就有几本书滑落下来掉在她脚边。而书堆的中央，廖语蝶手中握着一枝羽毛笔，正在小心地画着什么。
“姐姐，这是？”姬蛮音小心地绕过那些泛黄的书页，好奇的眼神在羽毛笔和画纸之间来回瞟。
“啊，笔是在英吉利设于国都的市场买的；书，是娘留下的遗物，刚好有关于机关术的内容。”廖语蝶一口气回答完，虽然没有表现不耐烦，但头一直都没有抬起。
姬蛮音抱膝坐下，问道：“姐姐，你在画什么呀？”
她终于抬了抬眼，将散落的头发抓到背后：“是黎昕那只机关手的图纸。没想到书中有相关内容，不然还真不晓得怎么画。”
“哎，机关术？”小女孩欢快地赞叹，“姐姐你好厉害啊！对了，那个齐铄，是姐姐的朋友么？”
“啊，你遇到齐大哥了？”她嘻嘻一笑，道，“没错啊，他是我的朋友。在云海号上，算是副手吧。”
“我不喜欢他。”姬蛮音知道不能说出自己搭脉发现的情况，但还是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权当是一个警告。
闻言，廖语蝶放下羽毛笔，道：“怪了，黎昕和他不和也就算了。你才刚到船上来，怎么也这么觉得？齐大哥其实很好相处，你们别太紧张了。”
“哼。”她不相信地撇了撇嘴，说话也开始有些横冲直撞：“姐姐，虽然我从小就被关在五毒宫内，不出家门半步，可我看人还是很准的！如果将来出什么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够了。”廖语蝶的语气一下严厉起来，喝得姬蛮音一怔，旋即两眼泪汪汪。
她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忙柔声道：“音音，齐大哥是我十分信任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胡乱猜测。”
“我、我没有……”姬蛮音委屈地垂下了头，终于明白齐铄何来那仿佛过度膨胀的自信——他说的没错，这艘船上，他就是第二个主人！
廖语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头微蹙。
原本，她可以无条件地维护自己的齐大哥。
可是有句话说“三人成虎”。先是黎昕，然后是音音。两个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同伴。而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好哥哥。这免不了让她怀疑，难道其中真有什么，是她因为友情而没有看到的么？
“姐姐，你别发愁，是我不好。”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姬蛮音慌忙握住她的手，“我不该乱说的。”
面对义妹真诚的道歉，她只能苦笑：齐铄啊齐铄，但愿不要辜负她一片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