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韵澜阁
另一边,蔡炀尘品着香茗与旋玥对弈。
“旋玥姑娘,我们已经许久不见了。”蔡炀尘捻起一黑子放在一空白的地方。
旋玥没有说话,眼角含笑地在那黑子旁放下白子。早先在公子处领下了让他们两人分开的任务,在她看来轻而易举,此刻她便已轻松地将任务完成。公子想做什么她不好过问,但她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蔡炀尘不急着放下棋子,反而和旋玥话家常,“你还是那么的冷淡,和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我离开了也不见得你们过得多好。”
“说吧,这次他有什么目的。”过了一会,他又继续道。反正他都习惯了她那古怪的个性,喜欢说就说上一大堆,不喜欢了就什么也不会说。而他,通常都只喜欢一个人待着,偶尔白儿会来添乱子,让他无法静心。
“只是想和你那个朋友好好地,聊聊,认识一下。”旋玥斟酌用词,尽量找了个比较适合的用上去。
蔡炀尘半眯着眼睛研究似的看着她,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只怕,结果没这么简单。“凤裴轩不做无谓的事,你确定他没找错人?”
“谁知道公子是怎样想的,你知道的,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认识了他十多年的你和我也一样。”
也的确如此,蔡炀尘沉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离开的。否则,我可能在这里扮演另一个不一样的角色。”
他与凤裴轩,如一座山上的两头威猛的老虎,非要一争高下才能知道谁比谁强,只可惜一山不能容二虎,而他也从没有想过与凤裴轩争什么,所以他才一走了之。最近三生镇发生了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出来寻凤裴轩,他怀疑这一切与他有关。
不过,他相信凤裴轩只会袖手旁观,要帮他,说不定又会说条件,或者,陷害他也不一定。
“蔡炀尘啊蔡炀尘,只要你多一点欲望,有想要争霸的心,或者,一切就不一样了。”抿一口香茗,旋玥又催促道,“该你了。”
蔡炀尘放下一子,笑眯眯地道,“旋玥,你又输了。”既然问不出什么,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他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旋玥,假如不喜欢这里,还是趁早离开的好,否则,最后泥足深陷出不来,后悔的是你,而不是他。”
旋玥从果盘里拈来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她在很久之前就没有选择,既然如此,走与不走又有何分别。
“尘,三生镇的事与公子有关,你最好不要插手。”作为朋友,她奉劝他一句。现在的凤裴轩已不是他能对付的。
“你再说一次?!”蔡炀尘走到她面前捏紧她的下巴道,“那两条巨蛇是他弄出来的?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呵呵……”旋玥但笑不语,她说太多了,公子知道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的。
见从旋玥嘴里问不出什么,蔡炀尘将放开了她。他还知道在哪个地方能找到凤裴轩,待这里结束后,他就去哪里找凤裴轩!无论如何,他都要解决三生镇的事,还三生镇一个太平。
不再看旋玥,他转身走出了韵澜阁。早已等待在一旁的白儿看到蔡炀尘,立即跳上它熟悉的位置,回头却看不到另一个娇小的身影。“阿思呢,她没有和你一道吗?”
“嗯。她去见凤裴轩了。”
“什么?!”白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们认识的?”
“不知道,也可能是他派她来的。”
“难怪她那天要问你拿琴,说不定就是凤裴轩让她问你拿的!”
蔡炀尘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不愿往坏的那方面想。只是,有时候太多的巧合会让人迷失方向。真真假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儿,你现在跟着她,帮我留意一下,有什么情况就向我汇报。”
“放心,我知道怎样做的。”尽管知道蔡炀尘看不到,白儿还是向他抛了个“你给我放心”的眼神。
无论多么耀眼的太阳,还是有照不到的阴暗面。当一切都被披露出来,真相暴露在阳光下,很多事情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下个月月初我要去黯月山庄一趟。”
“小心点。”
“嗯。”
……
霍思橘一直在凤栖阁待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时才挥别凤裴轩,走出韵澜阁。和凤裴轩聊天实在太畅快了,很久没有遇到一个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若不是在韵澜阁门口看到蔡炀尘的身影,她已将他忘于脑后,他有美人相伴对弈,她也有美男相陪。
很好,谁也没欠谁什么。
“你去哪里了?”蔡炀尘虽然是对着她说的,然,目光却落在她胸前的玉坠上,那玉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粉色,这……“是不是凤裴轩给你的!”他双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力握紧,瞳孔微睁,不得不相信了旋玥的话,他们见面了。
“痛。”霍思橘想挣脱蔡炀尘的钳制,但,力气太少,不能撼动他分毫,“放手,你,蔡炀尘你弄痛我了,放手!”
“这玉是他给你的,他对你说了什么?”在夜色的衬托下,蔡炀尘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狰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霍思橘怎样也制止不了他疯狂的举动,最后忍不住“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于是……世界安静了。
蔡炀尘黝黑的眸子里映着不知所措的霍思橘。
她,竟然打他。
霍思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究竟怎么了,她不过是想阻止他那近乎疯狂的举动,并不是想伤害他。
蔡炀尘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最终收回双手垂放在两旁,双眸迷离地看着那仿似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韵澜阁,呢喃般地细语,“对不起,我只是太想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若是伤害了你,真的对不起。”
或许是有了夜色的掩护,他放松了戒备,将他最深处最脆弱的一面摆放出来。
霍思橘轻移莲步挡去了他目光所至的韵澜阁,对上了他的视线,“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不,是和这玉有关的,对么?”
“与你无关。”
又是这样一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
真让人伤心呢。
丫的!
霍思橘扯过他的衣襟,拉近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直到他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娇小的身影,接着,她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道,“当我靠近一步,你就退后一步,我退后一步,你就原地不动,我不管你为何这样做,但我告诉你——蔡炀尘,既然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就不会轻易让你离开。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去查,这世界没有我查不到的事情。”
说罢,她放开了他。眼里那认真与确定无疑,让蔡炀尘怔住了。
“你会后悔的……”他怕,若果她知道了他的一切后,必定也和以往的人一样,逃得远远的,最后又剩下他与白儿。不,现在白儿不在了,真的剩下他一个。
越是和她深入认识,他便越发的不了解她。或者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要去了解她,既然如此,为何他此刻又有点心动,想要了解她?
“去,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会后悔?”看着蔡炀尘那迷惘的表情,霍思橘又继续道,“我已经不是小孩,该如何做我自己清楚!”
“或许现在的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的爱就像火花一般,即使微弱得一阵风就能将之吹灭,那点点的火光仍能将你照亮,明明白白地将我的爱撒满你的心房。”
风轻柔地拂过,霍思橘那乌黑的发丝吹散下来,如一匹光滑的丝绸,让人有拥进怀里,一亲芳泽的冲动。
而,蔡炀尘也确实这样做了。
月儿害羞得躲进云朵里,韵澜阁那热闹而繁华的声音也瞬间消失。此刻,只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感觉到对方唇间微微的欲动,只感觉到那如万千烟火同时在夜空绽放般的震撼,如微弱的火花温暖了冰冷的心房。
一切就像演习过千万遍般自然。
漆黑的夜色如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两人密密实实地网在其中。
良久,蔡炀尘才将霍思橘放开,若是在白昼,必定能看出二人脸颊一片通红。
“我……我送你回去。”憋了好一会,他才说了这么的一句。
霍思橘咬咬嘴唇,终究还是点点头,她想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何会吻上了她。望着他走在前方的背影,心,就这样变得柔软了。
她在心里暗暗下决定,那玉的事,她会找祝风澜问清楚。也只有他,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
“这么急叫我来是为了看这块玉?”祝风澜在阳光下看着刚从霍思橘脖子上解下的玉坠道。这玉只是比平时看的更晶莹剔透,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霍思橘点点头,“这是几天一个刚认识的人送我的,那人当时只说以后我会有机会用到,我很好奇它对我有什么用处。而且,蔡炀尘在看到这块玉时露出的那惊讶的眼神,使我觉得事有蹊跷。”
祝风澜垂下眼帘,不让霍思橘看到自己那复杂的眼神,没想到凤裴轩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现在,人齐了,东西也齐了,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小橘儿,我朋友是黯月山庄的庄主,我想他会知道这玉的来由。”
“真的?”
看到霍思橘那欢喜的表情,祝风澜勾起嘴角,“我可以帮你修书一封让他先帮你查探消息,然后你随后再到那里,便可得知你想要的消息。”
“那就有劳风澜你了。”将玉坠重新戴到脖子后,霍思橘笑眯眯地说。
祝风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只不过十来天没见你,你面泛红光,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
祝风澜不说还好,一说,霍思橘的脸就更红彤彤的,如熟透的红苹果般。她又想到蔡炀尘那柔软的红唇,还有那轻如羽毛般的碰触。
“才、才没有呢,不过十来天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胡思乱想!”霍思橘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反驳道,他那嘴里还是没吐出半句好话!
祝风澜笑着抿了口茶水,要她去找蔡炀尘果然是没有错。那块玉与蔡炀尘那副琴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只要将他们拿到三生镇那处,那……之后的事,必定能顺利进行的。
霍思橘横了他一眼,难得他会这么好心帮她,“你不会在打什么主意吧?”
“没有,绝对没有。”祝风澜那无辜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赏他一个黑眼圈。
哼哼,最好没有,否则,她不会轻易放过他。每次都设下陷阱让她跳,难道他就那么喜欢看着她跳陷阱的样子么?!
去,她第一次回上当,第二次第三次还学不聪明,也枉她闯荡江湖那么久了。
“除了黯月山庄,就没有其他比较近的地方有人知道与这玉有关的信息吗?”她就不相信除了黯月山庄的庄主,就没有人知道!
祝风澜摇头,他靠在凉亭的栏杆上,浅笑着望着湖里嬉戏的鱼儿。除了凤裴轩知道外,他也知道这玉由来,只是这不能告诉她。当然还有蔡炀尘,只是他不会那么笨地去告诉她蔡炀尘也知道。
“那紫木琴我借不来,蔡炀尘他不借给我。”关于那琴的事,她做不来不问自取的事,因此,就这件事上,她很抱歉。
“没事。”他的主要目的只不过是想让她去接近蔡炀尘,其他的事情他们会在其中推波助澜,使事情按照他们预计那样进行。“小橘儿,你这几天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消息,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嗯。”等消息就有一个好处,可以趁机四处乱逛,她又多了几天可以留在五龙镇玩了。
……
从白儿处得知蔡炀尘的住址,霍思橘抛下白儿独自找上了他。理由?找谁都有理由,就是找蔡炀尘是最最最没有理由的。
即使她会为他吃醋,会在他吻了她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可,她还是想见到他,不为别的,只为遵循自己的心意。
霍思橘握紧拳头,她要一步一步地来,在最后让蔡炀尘爱上她!一个人的爱情太寂寞,说什么也要将喜欢的人拉下来,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
幸好蔡炀尘住的地方与她住的客栈相距不远,大约一刻钟就到了。
是个小小的农家房舍,在外面可以看清里面的地方,一室一厅一厨,不大却舒适。蔡炀尘一个人住刚刚好。
“蔡炀尘,开门。”
“蔡炀尘!”
霍思橘敲了好一会的门,也没有见有蔡炀尘来开门。难道他出去了?白儿明明说他这个时候会在的,怎会这样,难道情报出错了?
既然一场来到,这样就走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的。她拿出手帕铺在石阶上,开始蹲点等人。反正今天她等不到人是不会走的。
阳光还真猛烈,还没有到晌午,那一阵阵的热气就扑面而来,整个人都像要融化在这热气里似的。豆大的汗珠从霍思橘的发间滴落,额头已布满薄薄的一层水雾,用衣袖擦怎么也擦不完。
正当霍思橘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时,头顶上空出现了一把青竹伞,挡去了火辣辣的阳光。
“你怎么不进去?”熟悉的声音在伞出现的同时响起。
霍思橘诧异地抬起头,一滴泪莫名地从眼角滑落,鼻尖酸酸的,千言万语到了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儿没有告诉你,我家的门从来不锁,只要推门就能进去的。”说着,蔡炀尘把那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进去吧。”
“嗯。”
将嫩白柔嫩的手放进那厚实的掌心,借着他手臂的支撑站了起来。
心,仿佛尘埃落定似的,回归到原位。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想,只要她再努力一些,更喜欢他一点,总有一天他会有那么的一点喜欢她。一根小小的蜡烛能照亮一个小小的房间,那她心里的那一点点的爱积累起来,一定能融化他的。
蔡炀尘将她带进屋里,替她倒了杯水,“霍姑娘,你找我何事?”
霍思橘猛灌了几口茶水润润干涸的喉咙,好一会才反问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既然我们相识一场,就不要那么客套,继续称呼小姐公子的,直接称呼名讳便可,出来闯荡江湖的人,都不拘小节。你可以叫我思橘,也可以和白儿一样称呼我为阿思。那我该叫你炀尘好呢,还是尘更好点?”不等蔡炀尘说什么,她来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我个人比较喜欢尘字,决定了,就叫你尘好啦。”
然后,她半眯星眸,绕着他一圈圈地叫着,“尘,尘,尘……”如牙牙学语的孩子,一遍遍地叫着,怎么叫也叫不够。
蔡炀尘双手环胸,挑起一道好看的眉,眼角含笑地看着她。阳光从窗台流泻进来,溅起了一地的碎片,心情很久没有如此轻松了。
“咕咕……”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怪叫,让两人怔怔地看着对方。
“咕咕……”
声音比之前更加大了。
两人的目光四处寻找后,最后同时落在霍思橘的肚子上,“咕咕……”当真没有找错啊。
霍思橘脸上一红,嗫喏道,“我忘了我出门之前什么都没吃就过来了,嘿嘿……”
“你啊……”蔡炀尘轻揉着她额前的碎发,宠溺而又无奈地说,“现在也快午时了,我进去做饭,等会就可以吃了。”
一听到蔡炀尘要做饭,霍思橘扯着他衣袖问,“我也要帮忙,可以吗?”她想与他一起。
“你会?”
“当然!”不然她一个人在外,穿山过林时早饿死了,“不过白儿说你精通厨艺,今天还是交给你了。”
蔡炀尘笑着转身走进一旁的厨房。他从没想过会为他人做汤羹……她,是一个例外。
霍思橘觉得一个人留在屋内也没意思,跟在蔡炀尘身后也走了进厨房。
那厨房不大,除了灶头、摆放锅碗瓢盆的地方外,顶多能容纳五六个人左右,为了不妨碍蔡炀尘炒菜做饭,霍思橘在里面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在切菜的窗口好奇地张望里面的动静。
这样的生活当真好,现在的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聊着细琐的事情,聊着一成不变却又让人心生温馨的话题。
可以的话,她真想一直能活在此刻,他收起身上的防备,只要她往前跨一步,便可碰触真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