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尔突然才想到来了这么久,居然忘记问她家的公主殿下了:“凌旋和四殿下呢?”
褚夜阑一顿,沉默了很久,在楚尔疑惑的目光中,道:“他们已经去察哈泊了。”
沈皓在一旁默默补充道:“楚姑娘,四殿下说再过几日沙尘暴来袭,为防止蛮人突袭,朔番与莫罕已经有两位莫将军守着了,他让我跟着褚将军,守好柒煌。可是我想既然你来了,公主殿下和蛮人走在前方,四殿下孤身一人在后面,我要去找四殿下了,我想他们更需要我。”
楚尔狠狠闭上了眼,他们二人亲身入险,四殿下也就算了,凌旋,你这是又为了谁?她想到当初刚来北燕,二人约定好不要深入北燕时局,可是现在她们二人一人为了北燕以身犯险进入死亡之谷,一人为北疆瘟疫心急火燎。这算什么?
她看了一眼担忧望着她的褚夜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陷进去的,可是她清楚地明白,再也脱不了身了。但愿这一场局落幕,我们还能回到当初。
原以为柒煌往日繁华的街道变得荒无人烟,没想到亲眼所见这片安置地的情况楚尔才知道这场瘟疫给柒煌带来的灾难有多深重。
这里的情况比上次凌旋来的时候更加严重了,帐篷里已经装不下感染者了,一张草席,男女老少,铺了满地,这一片并不小的空地人落人,而镇北军时不时从帐篷里抬出来一个全身盖着白布的人抬到更远的地方去,躺在地上的感染者就地打了一个滚,让开了镇北军,随后镇北军去往的地方,燃起了大火,烟雾弥漫。这群感染者神色如常,见怪不怪。
如果真的存在地狱,就是眼前这幅样子吧。
楚尔身为医者,对死人已经冷漠了。她没有浪费时间去哀悼那些已死的人,迅速找来镇北军领头了解了情况,便和这几日一直忙乱的军医一起研制这瓶解药。解药只有一瓶,还不能根治,他们要做的实在太多。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期间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感染楚尔不予理会,她终于炼制出了缓解的药,当她挑开帐门出来把解药交到褚夜阑手上,强撑的精力在这一瞬间坍塌,她昏了过去,褚夜阑一把接住她,在心里长叹一声。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内的,折磨柒煌多日的瘟疫终于被压制住了。不再传染,感染者也一点点好起来,只是暂时还控制不住身体,镇北军解释说是因为药效太快见效又太快消散的缘故。感染者在炼狱里苦苦求生,一条生路出现在眼前,他们没有想这条路也有太多泥泞磕绊,前方会通往哪里,只是感恩上苍,让他们活了下去。
在这种时刻,他们所求也不过活着这么简单。哪怕是苟延残喘,哪怕是痛不欲生。
褚夜阑在楚尔床头守了一天一夜,谁来都不见,在第二天傍晚,才见楚尔转醒。
褚夜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轻轻吻了一下:“你受苦了。”
楚尔疲惫却温和地笑道:“身为医者本该就做这些,只是那些等不来解药的人,等有时间了,你陪我去给他们告慰一下吧。”
褚夜阑注视着她眼睛,柔声道:“好。”
此时凌旋与俪丝已经在柒煌通往察哈泊的路上了。
“为何我没在地图上见过这条道?”他们从柒煌城一路向西,停下来做补充时,凌旋四处观望,他们已经在察哈泊的外围了,只是这样看不出察哈泊有什么不同,茫茫沙海一望无垠,枯死的藤蔓扭曲交缠,远处地平线浑浊无边。
“因为这条道是以前柒煌通往西兰国的必经之道。随着西兰国灭绝,这条道也就被掩埋起来。我也是上次派人跟着那位神秘的客人,才找到这条路的。公主殿下,再过一个时辰就进入察哈泊了,虽然这条道上的危险最小,可是以防万一,您还是现在多休息休息吧。”
凌旋接过俪丝递来的水,浅喝了一口,继续问:“你们从未进过察哈泊,怎么知道去哪里找兰萤草,又怎么知道,如何活着回来?”
俪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公主殿下,您可知道为了调查那位神秘的客人,我们折了多少人进去?”
凌旋没有说话,她沉思一会儿,又问道:“你们调查了这么久,可知道那位神秘的客人到底是谁?”
还没等俪丝说话,缅布就不耐烦了,暴躁道:“俪丝,你跟她啰嗦个屁话!反正她是我们俘虏,让她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俪丝立马呵斥道:“缅布,闭嘴!公主殿下何等身份,是你能冲撞的!”
缅布被娇小的俪丝训斥了,乖乖闭上嘴巴,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不甘心,但再也不敢开口了,委委屈屈地蜷缩起高大健壮的身躯。
凌旋看了一会儿跟只胖猴子似的默默蹲在一旁似的缅布,越看越挺有趣,就笑了起来。缅布瞪了她一眼,就要站起身,俪丝又呵斥了他一声,缅布只好忍耐。
凌旋免费看了一场热闹,心里好不畅快。不过她还是很不要脸的又把方才被打断的问题问了一遍,丝毫不顾及缅布额头凸起的青筋:“俪丝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到底知道那位神秘的客人身份了吗?你们都是怎么接头的?”
问一加一,凌旋大有不要老脸把人家老底端了的架势。索性我们的俪丝姑娘是个极有爱心的一个人,她就像回答小朋友天真的问题“为什么我不可以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一样,很耐心地告诉凌旋:“公主殿下,既然他是位神秘的客人,也就是很神秘了,神秘的意思就是难以捉摸,高深莫测,你明白了吗?”
凌旋大声回答:明白了!”
俪丝点头微笑。
凌旋接着问道:“那他到底是谁啊,是男是女?”
俪丝:“......公主殿下,虽然在你们眼里,我们蛮族人是把无辜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的混蛋恶人,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操守,你知道吗,他其实是个比我们还要坏的坏蛋,如果我透漏了他的身份,以后就不好合作了,现在你明白了吗?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公主殿下,您还是自己去探察他的身份吧。”俪丝依旧面带微笑,虽然额头青筋凸起。
智障儿童欢乐多的凌旋终于不说话了。
等到他们休息够了重新上路,凌旋也没问出来神秘的客人究竟是谁。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躲在老后面的周允辞冒出小半个头来,望着几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油然生出了一种自家傻闺女被拐跑的感觉。
进入察哈泊的外围,和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一望无垠的沙海,只是枯死的藤蔓越来越多,看得出这里很久以前有大片绿茵茵的盎然春意。
俪丝神情越来越严肃:“公主殿下,小心了,这里流沙暗河很多,如果你一不小心陷进去,还没来得及救你你就已经不见身影了。”
楚尔眨眨眼,回道:“知道了,当初不就是你说我们南越人擅长奇门遁甲精通风土人情才请我来协助你的吗,我要是让你救怎么好当人质?”
“公主殿下,我没开玩笑,这里的路就连我们土生土长之人都不一定能走下去,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会很困扰的。”
凌旋头一次觉得俪丝说这话的时候,还挺漂亮的。
他们从天光擦亮走到落日余晖,这一片沙海除了流沙暗河很多,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外危险。凌旋想,似乎这就真的是所谓最安全的路吧。这条由柒煌通往西兰国的路,也许地平线那端,就是西兰国尘封已久的领土。
凌旋知道周允辞在身后,既然他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示警行为,她也跟着放心了。凌旋想到之前与周允辞一起研究问文妃要到的那张地图,是如此清晰。就像绝处逢生,这张地图在北疆不断恶化的形势中如同一抹光亮,终于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这条他们正在走的路,有多少流沙,有多少暗河,在哪里能补充水源标明的一清二楚,就连兰萤草位于何方也清晰地告知。这张地图一看就是一位常常深入察哈泊的人精心绘制的,文妃她不是不清楚周允辞要来这张地图是为了何事,可还是给了他这么一张地图,也许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荒唐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想要亡羊补牢,也许就是因为她是因周允辞所求,所以才会答应的。
有一点松懈的凌旋嘴上就又开始讨人嫌起来:“俪丝姑娘,看来你们为能够深入察哈泊,的确付出了很多。这一路上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走的,还真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啊。你们蛮族有多少财力物资,够你们这么折腾这一出闹剧啊。”
听出凌旋的言下之意,俪丝本应该闭嘴不言,可是她忍不住说道:“我们是天山的守护神,只要能让我们种族延续下去,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凌旋讽刺道:“为了种族延续,你就杀了成千上万人,虽然这里大部分是北燕的人,可你们蛮族死的人还少吗?本来你们蛮族人口就不多,现在被你折腾死了一半,大部分还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说你这脑袋怕不是真漏沙吧。”
俪丝勾唇一笑,没有被她再刺激了。她道:“为了种族延续的大任,牺牲一些人怎么了。其实公主殿下您不清楚,死了的蛮族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我怎么会舍得拿我们蛮族勇士来炼制活死人呢,一开始,虽然那位神秘的客人说过这一场活死人战争,要让整个镇北营陪葬。可是我们蛮族虽然与镇北营世代为仇,可是消灭了镇北营,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军队来,如果我们不强大,就这么世世代代被压制吗?”
凌旋收起嬉皮笑脸,沉声道:“怎么说?”
“那位神秘的客人,他与我们也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一会儿说不能伤害你们的四殿下,一会儿说要全数毁灭镇北营,其实等镇北营全灭了,我们蛮族真就能活下去吗?恐怕那位神秘的客人野心不止于此吧。我们蛮族虽然不如他了解兰萤草,可是世世代代传承的巫蛊术,让我们在不违背兰萤草本质上稍微改造了一下,就可以让我们蛮族更强大哦。”
兰萤草的本质是什么,凌旋再也清楚不过了,如果真如俪丝所言,蛮族的强大的确不是空话,她心里泛起一阵慌乱,沙尘暴就要来袭了,那些被改造过的蛮族人,慕茗小弱他们真的守得住吗?
只有尽快找到兰萤草,尽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