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禹走的时候同她说的是：“想要什么类型的，告诉我，我会尽力去帮你争取。”
所以，六月回到家后，果真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翻了许多经典剧本出来看，挑挑拣拣着哪些角色自己尝试过了，哪些还没有。
夏夜里的晚风，月亮挂在星空。
蓝牙音响里随机播放着歌单里的歌，六月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会的地方跟着哼上两句。伍佰的声音沙哑，适合唱一些声嘶力竭的摇滚歌曲，只是没想到，唱起这么温柔的情歌的时候，竟也能如此缠绵缱绻。
她夹着烟盘腿坐在窗台，没有开灯，整间卧室一片昏暗，飘着莹白的月光，大面落地窗后的夜景五彩斑斓。
她的这间房间刚巧对着公路，不时有高速行驶的车呼啸而过，车灯拉成长长的一道线，笔直地划过视线，东来西往，拖曳摇晃，摸不着方向。
高层还算清新的风从大开的窗拂面而过，扰动了发丝，吹断了烟丝。
合上ipad，六月吐出一口烟，轻轻地笑出声。
她觉得这时的自己真像一个被金主保养的小嫩模。
不对，说小嫩模也太抬举自己了。
那就老妖精吧。
被金主包养的老妖精，用肉体换出境的机会，大把的剧本甩到自己的面前，想要什么自己随意选。
这个想法可笑得很，六月吸进去的烟差点把自己呛住。
人啊，果然是越活越糊涂，瞧瞧自己这样，可不就是当初刚开始进圈闯荡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那时候，她一无所有，也不叫六月，假如做什么都难，那就不需要再去精心考虑，左挑右选了。
这么一说，也算一种轻松。
她爸爸是从小都没有见过的，只是和妈妈相依为命，在山险水恶的农村。
她从来就没有去怀念过自己的家乡，因为那里有太多的廉价的同情和粗糙的艰辛，唯一的亮色只有她的母亲。
妈妈向来没有阻止过她去做什么，哪怕自己的梦想是去做那个彩色电视机里光鲜亮丽的明星时，她还是微笑着鼓励：“去做吧。”
那个时候妈妈把家里大部分积蓄都取了出来，包在一个大大的信封里交给她，在火车站喧闹而嘈杂的站台对她说，生活里又太多身不由己和求之不得了，她这辈子已经尝过太多，只能尽自己的最好去帮她，其实有机会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幸运。
“如果不行，那你就回来，妈妈还在这里等你。”
六月回去了。
但是，她并没有还在那里等着她。
闭上眼颤抖地深深吸进一口烟。
在她终于从端茶水，当模特，摸爬滚打混到有出境的机会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来自妈妈的电话。
可当她接起电话时，电话里面并不是妈妈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刘女士的亲属吗？这里是市人民医院，因为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刘女士现在生命垂危······”
接下来说的什么她记不清楚了，想着当时应当也没有听清楚吧。
等她浑浑噩噩赶回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赶上最后一面。
还是姨妈和她说，妈妈让她好好生活下去，等她出现在电视上时，自己偶尔回来看看的时候就更方便能够看到她了。
医院的走廊里，是她一个人的失声痛哭，她妈妈哪怕到了最后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祝福她的梦想。
在她出去工作的这两年，甚至为了一个小小的替补机会，连春节都没有回家过。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她生日，妈妈千里迢迢跑过来看她。
也是从老家回到北京的那个时候起，她学会了抽烟。
尼古丁刺激多巴胺的增加，麻痹痛苦，缓解罪孽，她知道吸烟不好，但那又怎样呢？
病人还需要吗啡镇定，她所求不过是一点点尼古丁。
够她还能体面地活在这世上就够了。
就算是有上餐没下顿的那种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出卖自己的肉体，倒是现在，为了报复，竟然想出这么懈怠的法子。
六月挑起小指，勾去眼尾的湿润，轻轻笑了两声。
伸直因为一个姿势坐久了而血液不畅微微发麻的腿，仰望高旷的夜空，她突然想到自己要演什么样的角色了。
六月戏外多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苦，剧里也多是一些饱受折磨的角色，还没有尝试过轻松的人生。
她不想这么累了，拍一些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戏就好。
最好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一辈子顺风顺水，恃宠而骄，娇纵地过完一生。
她熄灭烟头，揿亮手机，朝沈季禹发了条讯息。
“我要一个爱情喜剧的剧本，女主就是玛丽苏的那种。”
自从那晚之后，她又把他的微信放出了黑名单，这样联系更方便些，矫情的做法不是她的风格。
沈季禹很快就回过来消息：“你确定？”
六月笑笑，指尖在屏幕上跳得飞快：“确定。”
“好。”
沈季禹没过两天就发来了一个剧本。
六月坐在电脑前看着，一只手撑住下巴，漫不经心地想：沈季禹果然是他们公司的力捧红人，什么剧本都摆在他面前任他挑选，有什么资源肯定也是第一手过他那里，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就按她的要求真的找来一部要拍的剧本。
女主是一名胸大无脑的女主播，成天被骂，但是其实私底下身份是一位单纯追梦的白富美。男主是她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又胖又矮，只有女主愿意和他一起玩。没想到出国留学回来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标准的高富帅，他们在女主受伤买醉的酒吧重逢，他认出了女主，并且帮女主一路摆平了许多苦难，女主却一直没有认出他。以此展开的故事，合家欢结局，适合和朋友抱着爆米花可乐套餐在节假日进去影院笑一笑。
剧本其实写得一般，没什么太多的新意，但确实轻松搞笑。想来，应该是以往沈季禹看都不会看的类型。
说不定甚至在胡姐那里就会给筛掉。
看了下编剧和制片方，编剧也不是什么出名的编剧，倒是制片方，原来是他们公司自己做的项目。
这个沈季禹，六月指尖轻点鼠标，嘴角似笑非笑。
到头来，原来还是她去给他们公司做事，真是敲得一手好算盘。
总之谁吃亏都轮不到他吃亏。
她闲适地窝在软椅上看完一遍剧本，心里觉着这和她预先想要的也八九不离十，索性就没有再去计较太多，翻出手机，通知沈季禹。
“还可以，就是这个吧。”
不多时，沈季禹打进电话来。
六月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转了两把手机，才慢悠悠的接起。
“喂？”
“我和公司负责这部影视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听是你，倒是很震惊。”他似乎是在片场，大风吹过听筒，呼呼的，有些听不清，
六月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浑不在意地笑：“噢？难道他们不满意我？”
“不是的。”沈季禹走到一个背风口：“他们对金影奖影后会来拍爆米花电影比较不可思议。”
“那他们不对沈季禹突然给一个女演员开后门感到震惊？”六月扣着指甲，不以为意。
电话那头果然沉默片刻。
“下个星期三你过来签合同就好。”
六月轻轻笑起来，好似什么恶作剧成功一般得意。
“那季禹弟弟，男主你知道是谁么？该不会是你吧？”
对于这个问题，六月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些明知故问的，但是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嘲讽一下他。
沈季禹在电话里头终于也轻轻笑出声。
“当然是我，六月。”
他亲手安排的剧集，怎么可能会给别人做嫁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