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府邸。
日夜林。
晶莹剔透的白石玉碑孤零零地傲立天地间。
无字碑,长相思。
一身黑长袍,冷峻薄凉。
萧家长老久久地停驻在这块白玉石碑前,面无表情。
十六年了。
她不曾想过,出关后,还是不自觉地来了。
一阵猛风刮过,抖落林间万叶。
长老微微抬起红木拐杖,脚下旋起百花万木交织的盛大图腾。
四周草木纷纷急速混乱移动,随着图腾的旋转,缓缓形成五行阵门。
几束翠绿的嫩叶像高速旋着飞行的利箭,瞄中东南方的木门,锁住一团红色的烟云。
突然,嫩叶连结化成绿色“绸缎”,紧紧地束缚上那只猎物,却被滑过躲开,这时,阵门上方垂下太阳符形图腾,太阳中央分两边裂开,红影的强大内力瞬间被吸入。
花玲珑抛出花如意,抵住那股可怕的力量,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长老,求您放过玲珑啊!”
眼看快要被吞噬了,花玲珑不得不示弱。
然而,长老并没有半分收手的意思,她微微弹起右食指,木阵门破了,水阵门却顺势而来,万花如流水穿过花玲珑的躯体。
就在花玲珑快失去意识时,万物复归原位,日夜林一片寂静。
“长老……”
花玲珑喉咙间涌上血腥味,她半躺在地上,支撑着的双手不停发抖。
“我,知道、知道,您恨我,您不止恨我,更恨碧箫轩的人。”
自始至终,长老都没有转身。
长老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白石玉碑,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
花玲珑也不复存在。
“长老,柳府倒了,萧府也会倒,五府全会倒,连天凌都可能……”
花玲珑的话没说完,便被身后嗦过来的藤蔓掐住脖子,吊到旁边的树上。
“或许,你是对的。”
长老背对着花玲珑,声音沧桑。
“那个人,到底阴魂不散,当年我们都错了,却只能一错再错。”
“长老……”
“花玲珑,萧府气数已尽,碧箫轩物毁人散近在咫尺,你好自为之。”
“那为何您还执意出关,您难道不想护着萧家的遗脉吗?”
长老向后招手,藤蔓瞬间松开人,在花玲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坚硬地迈开步伐,留下孤清的黑影。
“长老,难道我们还要一错再错吗?还要错下去吗?长老!!!”
花玲珑突然像疯了一样,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地朝黑影消失的方向使劲地呐喊。
尖锐的喊叫塞满日夜林。
轻轻的啜泣如同晕开的涟漪层层荡开,最后汇聚成波涛汹涌的哭浪……
远处的萧璃目睹这一切。
站在她身旁的玉顷,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整座萧府只有萧璃跟萧芊没有亲身过午门内乱,其实那场混战只是引子。
十六年前,是萧府永远的伤痛。
萧璃只知道那场内乱带走了她的亲娘——萧奈,前任司法。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父亲。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企图寻找当年的真相,然而,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拼命阻碍她,每接近真相一分,其阻力就增强十倍。
那个阻力源自长老。
这是她的猜测,也是事实。
即使闭关,长老依旧牢牢掌控着萧府最强大的力量。
萧璃甚至不知道她的娘亲会是何模样,会有怎样的性子。
这么多年来,萧府从未流传。
甚至完全抹去她娘亲生前的痕迹,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般。
“司法,长老出关了。”
“是吗?我倒觉得她心里还有道关一直迈不出来。”
玉顷闻言,别有深意地笑了。
“有时候,人还是糊涂的好。”
正如萧璃引导花玲珑进日夜林,她也在装糊涂。
就在萧府层层乌云时,公孙府意外地天朗气清。
“邪童,去丞相府。”
“大公子,万万不可啊!”
“嗯?”
“大夫人说了,再去,断腿。”
“诶,放心,断的肯定不是我的腿,所以你自己保重。”
……
邪童仰天长叹:我不认识此狼人。
不知为何,打从三年前,大夫人便强势割断公孙府与丞相府的来往。
有传闻丞相与公孙府前府主公孙颀的失踪有着莫大的干系;而公孙颀离奇失踪已整整十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件事连公孙文也浑然不知。
公孙颀此前贵为天凌大将军,曾多次击退边疆异族的骚扰,永镇和平。
即使缺席了整整十年,公孙文身上依旧深深藏有当年公孙大将的骁勇风范,更蕴藏少有的机智敏捷。
“奇怪,有血腥味。”
公孙文在一条小巷停下来。
干干净净的地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梅蛇粉。”
伊影蹲下来,食指沾了点粉末。
梅蛇粉是铜雀台人宗随身常备的普通毒药,有软骨致幻的作用。
“看来柳府跟良国脱不了干系。”
“碧箫轩,也在。”
伊影指着石灰墙上隐隐若现的剑痕,还有角落里几只死蜘蛛。
然而,公孙文更在意的是,小巷拐角处有个不规则的月形符号,旁边还有凹进去的小洞。
仅仅是月符,无从推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很多。”
“大公子,小心!”
伊影顺手拽住飞来的雄鹰,取下它爪上的铃铛。
公孙文微微一笑。
“走,去碧箫轩。”
如今的碧箫轩已不在萧府,而是搬至郊外的天阴山。
天阴山底下有扇古老沧桑的木门,紧紧地锁着碧箫轩的所有秘密。
里面有棵异常巨大的树盘地而起,长长的树冠破云而出、直冲云霄,简直就像通往天堂的天梯。
半面红色半面蓝色的树叶漫天飞舞,如同两位身穿薄薄轻纱的女子迎风起姿,柔弱无骨,惹人怜惜。
树上挂满了精致小巧的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就像一首首乐曲不断为他人伴奏着,悠长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