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尖叫有吼叫的操场在主持人眼里,它是“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的操场,燃烧着的红色跑道和一个个被投进无数次球的篮筐”,但是惠意真不觉得有什么青春气息可言,反倒是认为医院能接一笔大单子,所有患者无一例外,病因栏上都写着:嘶吼用嗓过度导致声带小结。
其实嚷嚷了半天,男生还没进入最激烈的那一段,比分停滞不前,每个人只是在表现自己的躁动不安。
惠意被颜喻挽着手站在场外,颜喻紧张的小脸通红,时不时蹦起来喊一声加油,目光却只为上官睦而停留。惠意看她这个样子也只好紧紧的抱着手里的三瓶水,其中就有一瓶是颜喻的。
比赛刚进入白热化阶段,惠意看一帮男生在场上追着一个球拼命拍打前进,怎么也看不出“洋溢的青春”来,反倒是臭汗味居多,所以悄悄绕开班长罗梧桐的视线,快步走到了学校后面的栅栏边。
几个小贩听见动静,迅速回过头来,连带着塑料袋的挤压声。
他们轻声细语的对惠意推销:“小妹,我这些水果都是今天刚摘的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而惠意的目的更加明确。
“老板,给我来几个橘子。”她从口袋摸出钱,嘴巴里还说着,“要甜的,不要太干。”
“我这儿没有不甜的!”老板笑出来的皱纹快要夹死一只蚊子,伸手把橘子一个个递进栅栏里。由于是在学校附近经营,他们不敢太嚣张,也不敢给这些学生塑料袋——声音太响。
再次走到场外时,惠意还没靠近颜喻,就听见人群爆发出的一声大叫:“啊——”
震耳欲聋。
随即而来的,是离自己有将近十米远的场内,一个男生在跳跃的同时,还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将篮球带进了球筐。阳光在他和球之间上画了一个不小的圈圈,还没能圈住那个男生的脸。
是带有汗珠的手臂,沾上尘土的脸庞,澄亮的双眼还有线条分明的手臂肌肉。
韩数把球投进篮筐,竟不自知的把眼神放到了场外。
愣站远处的惠意,还有她脚下几颗带着晃眼的金色橘子。
两人的对视,跃过一堵人墙,透过炙热的阳光,浮动于空气上层的呐喊声,还有几片飘飘扬扬荡落的树叶。时间没有静止,比赛依旧继续,但是恍若隔了几千万年,幽深平静,无人打扰。
“哔——”裁判的吹哨声尖锐的响起,韩数所在的班级刚宣布胜利,很多人便将这几名球员团团围住,看着这个进了最后关键一球的半路黑马。
谁也没听说过韩数打球竟也可以这么厉害,惠意却没丝毫意外。上初中开始,每日放学在操场上写作业,一直写到清校时间,操场上人员稀少的时候,都会有韩数的身影,不断地投球进球。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惠意场场不落,他打到几点,她就写到几点。偶尔抬眸看一下那个已经变成了深灰色的背影,在紫蓝紫蓝的天空下变换各种姿态,有蔓延至心底的宁静。
没受伤就行。
惠意不声不响,把颜喻的水塞给了罗梧桐,交代都不曾就抱着另外两瓶水上楼了。
一瓶是他的,一瓶,是自己的。
她还在心疼刚才散落在地的橘子,有几个摔出了汁水,几颗橘子居然都是熟透的,难怪老板刚才要信誓旦旦的说这些都是甜的。
门口传来喧哗声,惠意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和上官睦勾肩搭背快步走进教室的韩数。
所有人脸上都是那么的神采奕奕。
韩数从球赛结束就再没有看见惠意,他一进门,目光首先触及的就是坐在教室后面的惠意,桌子上面放着两个橘子,还有两瓶水。
见到韩数进来,她也不抬头,轻轻地剥去橘子皮,还放了一片在笔盒里。
“橘子?给我一个吧。”说完,韩数拿了一个整个的橘子。
惠意迅速抓住韩数的手腕,发觉自己唐突了,也连忙松开:“还是先喝点水的好,不然嘴巴会有点涩。”
她指着自己桌子上其中一瓶还剩大半瓶的水,顺手拿走了另外一瓶剩下一半的水,放回自己的书包。
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我还是比较喜欢吃橙子,橘子太小了,两口一个。”韩数忍不住推来一个话题。其实两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韩数也的确喜欢吃橙子和橘子。
惠意只是把嘴里的橘子吞下去,平静的说了一句:“都是芸香科柑橘属,没太大区别。”
“听说橘子吃多易上火,橙子清火。”韩数毫不客气的拿走又一个剥好的橘子,有一个地方流出了汁水,看起来像是刚才惠意摔的。
“你也说了,”惠意直视他的眼睛,“听说,而已。”
“你这个橘子怎么这样?剥的不太好。”韩数看了看摔的有一点烂烂的橘子,接着一口吃下去。
惠意淡淡说了一句:“你知道。”
教室里再怎样吵闹也掩盖不住她的语气,单是短短三个字,韩数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站在喧嚣场外,那个脚下缀着几颗橘子的女孩。
为什么老是要阻隔话题的顺利进行?
你知道。
我也知道。
蝉鸣叫的令人困倦,已经到了五月,老师们越来越注重题海战术,每个人置身于印刷后的油墨味之中,刷刷刷。
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惠意的右手发酸,索性放了笔,扭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关节的“咔哒”声。
颜喻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惠意摆摆手表示没事,便从书包抽出自己的水——还是外面买的农夫山泉,一口喝下。
水一滴不剩,初中的生涯也即将结束。惠意看了看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脸上都有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也算不上小康家庭的惠意,置身于一片苦海。飘飘荡荡,好像永远上不了岸,只能一日复一日的默念距离中考还剩下几十天。
韩数听到了后面微小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就正好对上惠意有些茫然的眼睛。她的眼睛偏浅棕色,比眼白多了好多。好像戴了美瞳——但这是不可能的,韩数一直知道,惠意是轻微近视,衣领前面总是别着一架黑色圆框眼镜,细细的一副,和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