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子之死
脱离了险境，乘着龙在夜间高空的潮湿云层里穿梭飞行。万雷特的状况很不妙，他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着，捉住雪麒儿的手，急切地问：“您……有什么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不能回夜魔殿……父亲正等着……人类这边也……您仔细想想，还有谁值得信赖？您一个人……没办法应付……谁能帮您……逃得远远的……想想，好好想想！”
雪麒儿在他的催促下，逼着自己快速搜索紊乱的思维，突然捉住了一线闪过的亮光。她脱口而出：“去老师那里！多哲老师那里！圣安卡比皇家术师学院的阿瑟雷米.多哲老师——他是我的施洗人，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般，在这个城市，我唯一剩下还可以信任的人！”
“但愿……这一次……您不要再信错人了……”万雷特无力地说完这句，终于支撑不住，躺倒在她膝盖上。
雪麒儿奋力想将魅影菊拔出他体外，然而徒劳，紧紧盘结在他心脏内的根系分毫不动，越是用力，越是增加他的痛苦罢了。
“别白费力气了……”他知道这个伤是没救的。
奇怪的是，生命的衰落，死亡的逼近，他却并没有感到半点痛苦，他此刻的心很安静，从来没有这么安静。
他抬起模糊的眼睛，努力看着眼前的少女，她那双充满清澈光芒的眼睛，让人感到平静，让他不自觉地把她和母亲的影像重叠起来，在她身上寻找着母亲的影子……
雪麒儿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胸前的魅影菊越来越红艳好看，这种花吸收魔力越多，就变得越美……
她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瞬息万变。这一夜，既短暂又漫长的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得到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她向最喜欢的查告白，她被最亲爱的哥哥背叛。几个钟点以前，这个魔族的男人绑架了他，想要侵犯她宝贵的贞操，后来，他又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而现在，他甚至要为了保护她而死。
当时她对他充满恐惧和猜忌，如今却只剩下无以为报的感动和悲痛。
她握住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我只是您的一个猎物，不是吗？！”
感觉到他的心情，他的痛，如同自己的痛一般清晰，深深地刻入骨髓。
她乱了方寸，滚烫的眼泪不断打在他身上。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她迷茫地问：“心……好疼……这是永夜酒的作用吗？您告诉我，究竟是您的心在疼，还是我自己的心在疼呢？”
“别哭啊……傻姑娘……我最怕女孩子的眼泪了……”他只觉得头越来越重，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薇薇会带着您到您想去的地方，但她无法穿过神圣结界……首都四周的空间被设置了一圈神圣结界，低级魔物是不能进出的……而我不在的情况下，您不能冒险从魔界的隧道行走……所以让她带您去找您最信任的人帮忙吧，遇到危险时，用这个笛子召唤她，她会来救您……”他支撑着最后的气力，努力做周详的安排。
“什么叫做您不在的情况？您不是在这里吗？您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她接过魔笛，却摇着头，重复着自欺欺人的话语。
可爱的小羊，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想离开她啊。
“薇薇宝贝……一定要把她平安地送到，知道吗？听这位女士的话，就像听爸爸的话一样……”听到魔龙乖巧地长啸着回答他，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这种死法也算符合他的美学了吧……魔力一点点地流失，花朵一点点变红，死亡缓慢地走来……
“我好像……被您深深吸引了……您一定笑我不自量吧……多么可笑啊……”他自嘲。
“不是！不是的……一点也不可笑……求求您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像是害怕他消失掉似的，她紧紧地抱住他逐渐变冷的身体。这身体在不久之前，还是那样的温暖，时间残忍地流过，几乎让她迷失的温暖，正在一点点、一点点散去……
圣女与魔族，纷繁纠葛的命运让他们相遇，交会，有什么东西在其间慢慢产生，这是不被上天祝福的禁忌么？难道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么？
“或许，我是被……那种光……召唤了……被您身上……那种……洁白的……神圣的……光芒……冷暗的地下，夜魔殿中……从来没有的温暖光芒……所以……我……”他就像梦呓一样轻声地对满脸是泪的少女诉说着最后的感言。
“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得到……您的心……”
“我好像……终于，懂了……人类所谓的……心……”
人类的心，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感情，可以是很可怕的东西，但也可以非常温暖。
领悟到这一点的万雷特王子微笑着把手放在鲜红花朵盛开的胸口，雪麒儿颤抖的双手握着他的手。
“母亲……您的手……好温暖……”他在临终的幻觉里仿佛又看见了母亲的脸，于是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声音轻下去，消失在夜风中……
手，滑落了下来。
雪麒儿紧紧地捂住胸口——忽然间，再也感觉不到从他那里传来的任何气息，心，几乎死掉一般，那实在非人能够承受的巨痛，就像是“另一个自己”死去一般的感受……
有灵性的魔龙感应到主人的逝去，发出一阵悲伤无比的咆哮，震彻了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