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擒故纵
四个月后,侯族温家再度大庆喜事——温小侯爷月前迎美,如今闺阁再添新人,大肆迎接妾室入门!
虽然那妾室姜晓芸出身商贾,只能从侯府后门进入,但一进院里就立刻被温行书等迎亲至前堂,热热闹闹仿照迎娶正妻的模式拜起堂来!
而素有倾城红颜之名的正妻渫如燃渫二小姐,虽说亲口应承下夫君得享齐人之福,允诺小妾入门,今日这等大事却未能出席到场,似乎实在难有容人之量。别人问起,温行书也不过淡然回答“怕扰了大家的兴致”便作罢。
“为何不过去凑凑热闹?”
来人都是温行书熟识的青年才俊,看起来是要准备一场亲友间的迎亲见面会。众人都欢聚前堂,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子低声问身旁,悠闲坐在桌边吃吃喝喝的素衣女子。
在景生看来,今日这个抢了丫鬟的朴素衣裙上身,偷偷摸摸前来参加观礼的二小姐,即便脱去素喜穿着的各式红色裙衫,头上少了珠光宝气的堆砌,她却仍然美得紧。
淡施脂粉的白净脸蛋上浅浅一抹自然绯红,仿佛云间偷偷露出笑靥的彩霞。长长的羽睫下,瑰丽的眼睛好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轻轻一眨,便泛起潋滟的水光。她正努力伸长了手臂去夹喜欢吃的四喜丸子,却因那盘子隔得太远而有些气恼地嘟起红唇,小巧的唇瓣像沾着早间清新露水的玫瑰花瓣,鲜艳的色泽……让人心里一动,再一柔,好像有一只小手轻轻挠着,挠着……景生赶紧撇开视线,但耳朵竖起老高,专门等着她的回答。
“哎呀,夹不到……”如燃撇撇嘴,丢开筷子,随即想起景生的问题,漫不经心答道,“去凑什么热闹?让那小女孩跪地上给我敬茶?我就乖乖喝下去?”姜晓芸才十六岁,如燃唤一声“小女孩”也不为过。
景生重新取了双筷子,将她想吃的菜分别夹了些堆进她的碗碟里,“这是纳妾的步骤。”
如燃似笑非笑,“我说,景生,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家的人呢。”
景生敛容,“不敢。”
如燃垂下眼,敛住笑容,“如果今日换成你是这正妻,夫君对自己毫不在意,眼睁睁看着正妻未旧、新人却已入门的场景……你能够高高兴兴,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喝那口茶?我渫如燃,甚至是我渫家,恐怕还不缺那点茶叶吧!”
“可是你这样避而不见,只会让人误认为目中无人,小气难容,连带着也驳了温家侯爷的面子。”景生真心实意地劝道。
“他们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偏就薄弱到允许他人随意践踏?”如燃冷冷望着他。
“二小姐,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景生的表情和自己的表演快要走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如燃急忙稳住心神,控制住自己想要大加挞伐的语气,眼眸间略略浮上水汽。她暗地里憋住气,又让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两道绯红。
如燃侧过脸,面色一黯,却又作出不想让他看穿的姿态,“哎,我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晓……算了。”她摆摆手,站起身示意景生不许跟随,“让我自己走走罢,安静安静。景生,你不懂我……我,我也不指望了……”
吞下未讲出的几个字,如燃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快速离席,留下错愕的景生在后面呆愣。
他……说错话了吗……
懊恼地直想痛打自己一顿。他素来知道自己嘴笨,即便……即便想要好好关心劝告她,弄到最后也成了讽刺挖苦。哎……他除了这一身武功,还有何用?
如燃躲在拐角,将景生从惊讶到呆愣,再到懊悔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连连发笑,这才算大功告成。
她从来都知道,女人可怜委屈的姿态,永远比咄咄逼人更易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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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如燃冷笑着用帕子点点唇角,狠狠一摔茶杯,柳眉倒竖,“怎么着,让你当个妾室委屈你了是吧?想用茶水烫死我,你好坐上正妻之位?想的倒挺美!”
“啪——”青瓷茶杯掼在地上,四分五裂。
姜晓芸一愣,随即瑟缩地跪倒在地,慌忙用手去拾地上的碎片渣子,“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是我的错——”
“谁准你唤我姐姐?谁给你的权利?”如燃不依不饶,尖着嗓子吼叫。
姜晓芸受到惊吓,手一抖,立即划出一道血口。
如燃眉一皱,走上前几步,小巧的绣鞋尖猛地一踢姜晓芸的手,将之远离那些捣乱的碎片,“笨得要死!真不知道夫君到底看上你什么!”如燃嫌恶地嘲笑。
姜晓芸垂下头,正对着的地面上赫然出现几点水滴。“姐……哦不,夫人,夫君……夫君他最喜欢的,还是您这样的绝世美人,奴婢,奴婢什么都不是……”
如燃高高在上地翻了个大白眼。她被打败了,好了,这样的蠢女人还是让温行书自个儿去伺候抚慰,她大小姐今天累了,就玩到这儿吧!
丝毫没回应姜晓芸那番,让人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的自怨自艾,如燃趾高气昂地迈出门槛,风风光光美丽高傲地上花园……踩雪地去。
前不久地属北方的京都刚下过大雪,这些日子天气晴朗冬阳高挂,虽然花园里没有漂亮的花朵可赏玩,不过她作为正统的侯府女主人去巡视一下,还是可以当作锻炼身体嘛。
正走在青石板路上,景生忽然从隐蔽处现身。青天白日的,又没有什么危险情况,他这一出现,倒把如燃吓了一跳。
“你怎可以那般对待一个纯朴的女人?”景生的声音充满不赞同,“看得出来,姜晓芸是个单纯温婉的女子,温小侯爷会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为了这份不该有的喜欢,我就是要折磨她,狠狠折磨她。”如燃轻轻巧巧打断他的话,巧笑倩兮地说出冷漠的话。
“若是不得夫君喜欢,你便想想办法讨好温小侯爷——我想,就算是渫老王爷也会这样劝你。”
“可是你说的这种方式我不喜欢,怎么办呢?”如燃摇摇手指,看精心修剪的指甲在耀阳下反射出微妙的彩光,“我始终是这样的女人啊,看不惯的就要处理,不喜欢的就要狠狠管教!——别摆出那样的臭脸给我,你少来说教!”
景生冷然,“属下‘又’逾距了!”狠狠咬紧那个“又”字,一闪身,他又消失了。
如燃也冷了脸色。她真想发飙啊,但想着景生就在周围,她无论做什么都在他的视线之下,便不得不继续伪装淑女的高姿态。
景生生气了?
……她,她也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她心里也很郁闷的好不好,为了她可贵的自由,还要被两个大男人双重“叮嘱”……啊呸!等姑奶奶一旦恢复自由身,看你们一个两个的还怎么太平!
“春霞,秋菊!”如燃挥手招来两个丫头,“吩咐下去,叫姜晓芸在酉时初给我备好洗澡水,少一桶不够或是温度凉了一点,今天她就甭想吃饭睡觉,外加关小黑屋面壁!”
春霞秋菊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不由为姜晓芸暗暗叫糟。想必如燃为了折腾姜晓芸,一定不会准时去洗澡,从而借机对姜晓芸发怒惩罚!稍年长的春霞试着为姜晓芸求个情,“夫人,如夫人她还要伺候侯爷,若单单为了您,侯爷那里怕是——”
如燃冷哼,“你们倒是挺向着那小蹄子啊!”
春霞秋菊吓得立刻跪下,“奴婢不敢!”
“是否伺候得了夫君,那还得看她有没有先伺候好我这个夫人!若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怎能安心让她到侯爷那里去?”如燃厉眸一扫二人,“还不快给我去!”
“是!”春霞秋菊心里苦不堪言,只得离去。
如燃浅浅叹了一口气,低不可闻。
原以为当个风骚多情的祸水就够需要本事的了,没想到做个恶毒泼辣的坏女人,也很需要功力嘛!
傍晚天刚擦黑,姜晓芸已经开始烧水、倒水、烧水、倒水……这些重复过程。虽然曾想过如燃是要借机整治自己来树立正妻威严,或是让下人了解自己这个妾室多不受重视,但姜晓芸不敢有任何怨言,乖巧地按照如燃的吩咐,来回往返于烧水房和如燃的寝卧之间。
终于,她在外院小路上将水桶搁在地上,疲累地捶捶腰间,远远望着如燃院子上空露出的华檐一角,心里怅然所失。她从来没听过温行书对自己道一声“爱”,哪怕是在床榻之间,也只有他低声呢喃着想要,疯狂地要她。可是想想如燃那般天仙似的绝世美人,对比自己这样的小家碧玉,外加时不时的迷糊脱线,她真不知道夫君到底是在想什么,又是否想要对比验证什么。
自小娘亲便教导她,商贾之女泛泛,即便家境不错,相比起那些官宦家的贵族小姐仍然低了好些个等级,未来怕不是给同样的商贾之家作少奶奶,就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侯门大户之中不打眼的小妾一枚。这样的洗脑教育,她从小到大听得太多太多了……
“如夫人!如夫人!”身旁有小丫鬟担心地推自己回神。“小心一会儿夫人再找您的麻烦……”
姜晓芸感激地笑笑,忙拎起水桶赶过去了。
这样的愁思……根本不适合自己这样小户人家的女儿吧。
终于将最后一桶热水倒进高高的浴桶中,她疲惫地抹了把汗,却发现在这不停的来来回回中,桶里原本的热水早就凉了!她大惊失色,然下一秒,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吵杂的声音传来——
渫如燃回来了!
姜晓芸急得团团转,不小心“哐”的一声,一头撞上浴桶的边。她吃痛地捂住额头,想要退出房间已然来不及了。
“咳咳,我说,如夫人——”如燃这一声唤,听起来甚是讥讽冷峭,“本夫人的洗澡水,准备好没啊?”
姜晓芸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夫人,我、我——”
如燃看也不看,径直走到浴桶前伸手一探,微微一笑,“很好!看来今晚上你是打定主意不想吃饭睡觉了,那本夫人不好不成全你,是吧?”冲身边的丫鬟一招手,她们立刻知道该怎么做——将姜晓芸关在如燃特别为她准备的小黑屋里,有专人看守,绝对不会偷渡进去任何食物和水!
姜晓芸低头不语,极力掩饰自己的脆弱无力。
如燃看得心烦,招手让丫鬟带她下去。
果不其然,不出多时,如燃院子里被温行书安插进来的粽子便将事情递出话去,温行书匆匆忙忙赶来找如燃问罪。
“不吃饭不睡觉?还不给水喝?”温行书大怒。
如燃不慌不忙,“这不是你的要求吗?只是一晚上而已,又不能饿死她!”
“可是那屋子里连棉被这样能御寒的东西都没有,你怎么说!”
“你蠢啊!”敢这样骂温小侯爷的人,这辈子恐怕除了他亲爹亲娘,也就只有如燃了。“你不会半夜悄悄溜过去,用你自己的身体给女人取暖啊!傻,这点事情还用得着我教?!”
温行书被噎得够呛,愤怒地拂袖而去。
接下来温行书会怎样跟姜晓芸解释……就不是她渫如燃感兴趣的事情了。
她只是感觉到心里不期然地气闷起来,丢下身上披着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