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到齐,在空旷的后院里摆了起筵席,林家坐上座,京兆尹并排,往下左右两侧是亲朋好友与应邀而来的几大名家。当然,莫家不在列,姜九还是跟在林帷身边站着。
林帷说了几句体面话,便开了餐。席间不断有人来找林帷喝酒,这人一杯那人又一杯,一顿饭下来林帷没吃几口,酒喝了不少。
来的人是林家交往密切的张家,张老爷笑呵呵的端酒上前,身后跟着一女子,灌了林帷一杯酒,才侧身让女子把贺礼送上。
女子穿着鹅黄长裙,半头乌发挽起别着几根珠钗,淡雅清爽,她低垂这头,慢慢将手中的礼盒递去。
林帷熟练的接过递给身边收贺礼的家丁,朝张老爷与女子道谢。
那女子回礼时才抬头,柔和的脸蛋擦了胭脂,林帷一眼认出来是那日庙会遇见的人儿。笑到:“原来是张家小姐,怪不到摊老板也说气质好。”
张池娇羞一笑,顺着林帷的话道:“林家主说笑了,那日催着回家又贪着面具,才失礼打断家主说话。”
“张小姐客气了。”林帷摆手。
张老爷和林老爷对视一眼,两人在一旁小声说着。
“你家丫头可有定亲?”林老爷问。
“还没呢!我瞅着她和你家林帷挺般配的。”张老爷答。
两位父亲相视而笑,想到了什么。林帷听到笑声撇头一看,再回头就出现姜九看不透的笑。
姜九还站在林帷旁边,就瞧着他们俩越聊越投机,张池已经在林帷身侧坐下,心下不是味儿。等筵席结束,林帷起身送客,张池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
林帷送到她,见人欲言又止,便问:“张小姐还有事?”
“我……”张池把丫鬟手里的物什拿过,递给林帷,道:“这是我亲手给林家主做的贺礼,望林家主喜欢。”
她说完,便提着裙摆小跑离去,上马车前略微回眸,朝林帷浅笑挥手。
林帷目送张家的马车离开才把视线放在手里的东西上——黑底白纹,精致地绣着祥云仙鹤,又是一条腰带。
姜九一直跟着林帷,也瞧见了那跟腰带,对比自己做的简直是云泥之别。她努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绣的真好……”
“嗯?”林帷听到声响看她,“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姜九撑起笑脸道,“主人送完客了吧?我想回屋歇一会儿。”
这种小事情林帷向来不多问,点头让姜九去了。
姜九回到自己的小院,和林帷的院子就隔了一堵墙,吃穿住行林帷上还没亏待过她。姜九推门进屋,屋里乱七八糟,入目都是散落一地的布条和绣线。她弯腰想要捡起,一不小心就被藏在布条里的绣花针刺到手指。
“嘶……”
一个针眼对习武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伤口,这两日她也这么想的,被扎再多下都不觉得疼。这会儿却吸口气,觉得扎了心般的疼痛。
姜九咬唇,扬手把布条丢出去,长剑出鞘几通乱扫,稀碎的布片从半空落下,一两片砸在她的眼睛上,把一双杏眼砸的泛红。
她把剑也往一边丢直接扑到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枕头缝隙中传来。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她说,“永远只是个护卫吗……”
等姜九一觉睡醒,已经是天黑,屋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应该是顺路来的小丫鬟帮的忙。过了饭点,姜九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去大厨房找吃的,路过后院,林老爷和林夫人坐在石桌边上唠着嗑。姜九有些怕林老爷,猫着身子悄悄从阴影下过。
凑近了,能听见林老爷和林夫人的谈话声。
“你看今早张家小姐怎么样?”林老爷问。
姜九猫着的身子一顿,停在了他们后面的花丛。
“这事儿还得看帷儿自己。”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算好,说起张池又温和下来,“不过张家那丫头确实不错。”
姜九隐约猜得到,林老爷说的不错是什么不错,无外乎就是张池背后的张家。在林家呆的时间也不短,从林帷的态度和家丁丫鬟的嘴碎,姜九对林老爷也有一知半解。
她想起筵席上林帷回头笑意就变了,大概那会儿就知道林老爷的想法。姜九没去厨房,顺着来的路去了隔壁林帷的院子。
林帷的房间还亮着烛火,修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姜九轻叩房门叫到:“主人?”
窸窸窣窣的几声,窗子上的影子套着外套来到门前,林帷把门打开。
“有事吗?”
闻到酒气,姜九张了张唇,一时无声。
夜色寂静,夏虫成了唯一的围观者,肆意地讨论起这场风月。
“若无事,便回吧。”林帷动手关门。
“等一下!”姜九朝门的缝隙推去,林帷的力道一停,人和两扇门直接被姜九往后推了去。姜九的脚被门栏绊了一下,推过去的力道不受控制的变大,把林帷直接抵到桌沿。
烛火猛地摇晃,软玉入怀,林帷还有些怔愣,怀里的姑娘揪着他的衣领,与他贴的很近。
“主人……别喜欢张池可好?”
姑娘揪着林帷的手松了,放下去又被林帷拽住。
“你说什么?”阴影下,林帷神色晦暗。他用另一只手捏住姑娘的下巴,被迫她抬头对视。林帷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林帷的目光充满压迫,姜九咬着舌头,声音细若蚊蝇。
“别……别喜欢……”
“那我该喜欢谁?”林帷打断她,“喜欢王池?李池?孙池?”
“自然是……”自然是喜欢自己中意女子啊。
“姜九,”林帷又唤她,“你又管起我来了。”
“主人……”姜九拍着林帷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想说什么,林帷的手又向上抬了些。
“我把你带回林家,救你性命,供你吃穿,让你待在我身边……”林帷自顾自说着,“不是让你来忤逆我的。”
“我……”可我喜欢你啊!
眼前的男人陌生,充满戾气,姜九哽咽的说不出话,慌乱之下动用武力推开了林帷,逃离了这个压抑的房间。
摇晃的烛火还是熄灭在动荡的台面上,被推开的林帷手臂磕到桌边,把刚才那副凶狠的模样一并磕没了去。
他痴笑起来,抬手把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抓到脑后,弯腰将桌底的酒壶拎起往嘴里倒。
本是小酌一杯,恰逢美景良辰,又没了控制。
最后林帷双颊酡红,自嘲的说道:“姜九啊姜九……我真不该让你叫姜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