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帷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里彷徨无助，不停向看不见尽头的前路走。
突然雷声大作，将梦境轰碎，眼中透进光。林帷撑着床板坐起来，腹部的疼痛感一下子清晰，他才想起来对拜时张池刺过来的那一刀。
此时房间空无一人，林帷披上外衣捂着伤口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前将门推开。大雨下了很久，此时大地还有些湿润，阳光正好，林帷双眼晃了一下，他沙哑地笑起来：“哈……没死……”
管家过来巡视，见林帷活生生的站在门口，激动的浑身颤抖。
“家主醒了！醒了！”
坐在瓦片上冥想的方既明差点滑了下去，他向下探头，林帷把准备大喊大叫的管家拦下来，慢慢转身挪回床上，管家过来搀扶。林帷听完那日拜堂之后的事，问：“姜九还在京兆府狱？”
“对。”管家点头。
“给我拿衣服，”林帷起身，“我去接她回来。”
“张家……”
“张家那个老东西定会把责任都推到张池身上。”林帷双眼晦暗，语气不好，“比起找到证据让张家锒铛入狱，还是直接吃下来罢。”
没有野心的商人，只会在繁华的京城中被掩埋。
方既明就看着管家带着林帷走后门出了府，马车有些颠簸，林帷才有点儿血色的脸又开始发白，到了京兆府，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才下来。
府狱，雨后这里更加潮湿，姜九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连精神都萎靡不少。
林帷跟在京兆尹身后进来，引路差不多京兆尹就走了。林帷找到姜九的位置，看到姜九这番模样心头微软，他唤：“姜九。”
姜九……
姜九！
角落里的姑娘猛地回神，原想着看到林帷无性命之忧会很高兴，然而她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还沉浸在情伤里，与林帷眼里的温柔错过。
“姜九？”林帷又唤，拿钥匙把牢门上的锁开了，推门进去。
走到姑娘身前，腹部的伤口不便大动作，林帷只能低头去叫她：“姜九？怎么了？”
姑娘这才抬头，一双杏眼泛红，她仰视背光而站的林帷，问到：“姜九……何意？”
她问问的很轻，轻的像是没问过，却重重砸在林帷身上，卯足力气才能扛起。
“长久。”
“骗人……”
她嗓音轻颤，林帷也跟着颤了下，她又低下头不知看着地上哪里，目光失去焦距。
“姜九，只是将就而已。”
四周沉默下去，连虫鼠爬过的声音都轻不可闻。林帷张唇，说不出半个字。
长达数月的遮掩终于被揭开。那层布下，遮住的是林帷从一开始就未曾在意过她的心思。
——不过将就。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帷的腿脚发麻。姑娘脸上的泪痕在抬头时就被林帷看的真切，对于她的质问林帷无法辩解。
林帷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步子有些乱。方既明从角落出来，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姜九指挥到：“去扶林帷。”
“你是失忆，不是失智！”
方既明骂她一句，很是不爽的几步走到林帷身边扶着他的手臂。
对于方既明出现，林帷并无惊讶，他什么都算到了，偏偏漏算那日画舫醉酒，多嘴说了几句话。
林帷一个人跟着京兆尹进去，一同出来的确实陌生男子，管家疑惑。
“家主，姜护卫呢？”
林帷被扶着上马车，坐稳后疲惫地对管家道：“在里面，你去接她。”
管家去了，于是马车里就剩林帷和方既明两人。
本想讽刺林帷几句的方既明，见林帷这副虚弱的样子，也不好开口。倒是林帷先问他：“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方既明看他一眼：“师兄妹。林家主又有何见教？”
一把长剑放在林帷手边，林帷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摇头：“不，好奇罢了。”
马车多出一辆，方既明把管家赶去给林帷驾车，义正言辞地说：“我才不要给他当车夫！磕了碰了被骂的还是我。”
等管家带着林帷先行离开后，姜九全身都松懈下来，方既明转头问她：“还要跟他回去吗？”
“先转转京城吧。”姜九道。
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驶过，方既明坐在车辕上赶着马，姜九一路都掀着帘子看。
路过四巷街的时候，街道两边最为热闹。小贩的吆喝声，百姓的谈话声，仿佛这里就有世间百态。
方既明问她：“没逛过吗？”
姜九放下帘子，说没有。上次路过这里，还是和林帷去庙会，心思都在林帷和庙会身上，哪里会在意街道。
“下去走走？”
“不。”
在京城绕了一圈，马车才停到林家。方既明跳下车辕，牵着姜九下来。管家等在门口，姜九刚下马车就迎上去：“姜护卫，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快进去换身衣服，这三日辛苦姜护卫了！”
姜九后退一步，躲到方既明身后。方既明对管家说到：“我送她进去。”
管家不知道这三人发生了什么，不过林帷回屋前还吩咐他方既明说什么都不用阻止，也就让方既明跟着进府。
林帷清醒的消息已经传到林府所有人的耳中，张老爷和张池也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时张老爷还在悠哉悠哉地喝茶，听完直接将口中茶水喷出三尺远，溅到张池身上。张池当场脸色惨白跪了下来，又是磕头又是抱腿，求张老爷放过她母女三人。
张老爷脸色前所未有的低沉，手里的茶杯直接往张池头上砸，张池没躲过，砸出了伤口也不敢擦。
京兆府的人来，张老爷如林帷所料，把责任全推到张池身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我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权当喂了狗罢！”
张老爷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十分悲痛，不知情的人都忍不住了去可怜他，林帷在一旁冷漠看着。
京兆府的人并没有把张池押走，而是交给林帷，这次轮到张池做客阴暗潮湿的牢房。
方既明在林家陪了姜九两天，有事先离开，让姜九自己想清楚和林帷做个了断。
如他所说，姜九只是失忆，并不是失智。被林帷如此对待，同被推下悬崖般，又惊又痛。
“你说过，如果我想离开，你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你的命是我救的，离不离开，我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