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如风
“什么，他不在？今天不是有专业课吗？”下课铃声刚向，尹容就冲向蓝也恒上课的教室门口守着，但是等了许久，直到那教室的人都要走光了，也没见着蓝也恒的影子，所以她只有找人询问，没想，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同学耸耸肩，“有专业课没错，但是他没来就是没来啊。”
“……”
见尹容沉默，这同学看看腕上的手表，然后抱歉地说道：“同学，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尹容歉意一笑，“对不起，打扰了。”
这是对她之前行为的惩罚，尹容毫无怨言，他努力地迎合自己那么久，现在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她爱他，她想让他明白，想让他知道，即使他拒绝，她也不会怪他，因为这都是她自找的，但是起码自己不再留有遗憾了。
时间就在尹容这样忐忑的心情下悄然划过一周，她怎么找都找不到蓝也恒，打他手机始终都是处于关机状态，问资功羽，资功羽也只是淡淡地说句“不便奉告”。
他到底去哪儿了？
“尹容，书滑下桌子了。”乔小阳拍拍桌子，唤回走神的尹容，“我说你今天，哦，不！是最近很反常哦，怎么啦？”
尹容被乔小阳的大嗓门惊得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拿书轻轻敲了乔小阳的头一下，“多事！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正当乔小阳要进行反驳时，纪雅走了进来。尹容和乔小阳连忙站起身来面向她。谁知今天的纪雅似乎心情很好：“坐，不要拘束。尹容啊，我今天过来是找你的。”
“是——”尹容未开口的话被纪雅打断。
“是这样的，你为乔小阳辅导功课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他的成绩的确飞速提高，对于你的教学，我十分满意。但是，这孩子还小，不能让他从小就养成依赖家教老师的习惯，你知道，我们资家不缺这点家教费用，纯粹是为了孩子好才这样说的。”
“我明白。”
“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课今天就上到这里，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钱我会给你这一整月的，算是奖金。”
“谢谢。”
“哦，今晚，我在家开了一个小型party，希望你能留下来参加，毕竟辛苦你这么久了，这也算是表达我对你小小的感谢。”
“不用了——”
尹容想拒绝，却被乔小阳打断，“你就留下来吧，尹老师。”
看着乔小阳希冀的眼光，尹容终于点点头，纪雅也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那么，我们晚上再聊咯！”说罢走出屋去。
也难怪她今天心情好，今晚，她最要好的一个姐妹，从国外回来到她家做客。为此，她还邀请了另一个好姐妹。想着今晚难得的聚会，她便喜上眉梢，怎么都掩饰不住。
尹容一个小家教，根本不值得她那么客气地对待，不过，今天心情好，就做做样子也没什么。
楼上，乔小阳的房间里在此时却显得有些伤感。
乔小阳低下头：“尹容，这段时间谢谢你。”
尹容笑笑：“干什么，搞得这么沉重，不就是不当你家教了嘛，又不是生离死别，咱们在W，不还能继续见面吗？你很奇怪哦，刚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去找爆竹来放，庆祝脱离我的魔掌呢！呵呵。”
乔小阳眨眨他那双大眼睛，提高嗓门说道：“我才没有舍不得你呢，回W后，要小心不要再被蟑螂缠住哦！”
“你这小鬼真的很讨厌耶！”她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个爆栗子，尹容忽然想起蓝也恒提过的乔小阳的事，不想糊里糊涂的，所以，问出了口：“你是不是说过想让我做你的嫂嫂？”
误以为尹容是愿意的，现在只是求证，他高兴地笑出声来：“是啊，尹容，你答应了？”
看着他欣喜的面容，尹容原想说出来的责备的话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她叹口气，以此结束了对话。
……
有钱人家就连一个所谓的小型party都显得那么不同！整个大厅布置得非常精致，下午四点起，资家请的客人便陆续来访。虽然纪雅最想聚的只是自己的那两个好姐妹，但是，作为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来做陪客的人也不少。
尹容自问身份不配，一直到晚宴正式开始，也不愿下楼。直到乔小阳威胁不管死活都要把她拖出去后，为避免出更大的洋相，尹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觅食。
说实话，一个下午呆在楼上，她的肚子早就抗议了，所以现在她的主要注意力就全在找吃的上面。至于那个傲慢贵妇的姐妹淘，尹容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因而，也不甚在意。
哇！这个芒果布丁做得好精致，咬下去的口感应该会非常棒吧！尹容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块，正准备往肚里送，却被突然产生的嘈杂声吓得险些噎住，正在猛拍胸口压惊时，两杯果汁同时出现在眼前。
当看清来人时，尹容定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他！
是他……
找回神志的尹容突然很想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难道是老天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吗？
她的眼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岁左右，但是英俊的外貌加上良好的保养，使他看上去仍然充满魅力，一身光鲜的西服衬托出其挺拔的身材，使他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另一个男人二十岁出头，却身着阿玛尼的靛蓝色西装，颀长的身姿被剪裁合体的衣服衬托得淋漓尽致，再配上一张精致的脸，实在是上流社会标准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又碰巧，他们两人尹容都认识，一个叫谢靖安，一个叫蓝也恒……
尹容的脸白了，又青了，最后终于恢复常色，她装作无所谓地笑笑：“谢谢你们的果汁。”虽然这么说，尹容却没伸手接过他们递来的果汁，而是转身离开。
直觉告诉她，出现在这里的蓝也恒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尹容似乎能猜到些，但是，却不敢去求证，这样一个上流社会的聚会啊，他竟然毫无突兀之感的出现在这里……
而另一个人……算了，反正她是社会最下层的人，礼节这种东西，她可以选择不会。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蓝也恒垂握于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状，不能去找她，不能……谢靖安和蓝也恒互相用打量的眼神扫了一眼对方以后，又都不约而同地重又盯住尹容渐远的身影……
奇怪，跑哪里去了？自从看见那两个人，尹容便知道今天晚上注定无法安心享用这上流社会的高级餐点了。现在的她只想找到从晚会开始就不见踪影的乔小阳，好好和他告个别，然后离开。只是——这人跑哪儿去了？
“呵呵！淑然，既然恒已经开始接手恒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我说，你可以劝你老公和你好好享受晚年生活了。”纪雅高亢的声音在音乐声弥漫的晚宴中依然清晰可辨。
此时，纪雅身畔站着两个年龄与之差不多的贵夫人，一个身着一身简约的及地紫色晚礼服，虽已年过半百，但是她的身材却保持得很标准，这身衣服刚好展现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一朵大大的郁金香从左肩一直开到裙尾，简单而又高贵。她的五官小巧而精致，恰到好处的妆容将她的清丽脱俗完美呈现。
另一个贵妇，看得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位艳丽的美娇娘，今晚，她身着一袭火红的过膝晚装，整个人显得张扬而自信。
那个叫淑然的，也就是身穿紫色晚礼服的贵妇听纪雅这么说，只是抿嘴一笑，并未接话。仔细一看，尹容竟然在她脸上找出蓝也恒的模样。
恒……恒华……
那个全亚洲第一的日用品公司？！
而蓝也恒……
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尹容的猜想，蓝也恒和谢靖安恰巧于此时同时走向正在聊天的三位贵妇，蓝也恒将一杯水递给康淑然，“妈，喝水，少喝些鸡尾酒，对你身体不好。”
妈？！蓝也恒的母亲居然是这个优雅的贵夫人？
恒华……
尹容蓦然明白，原来大家都被蓝也恒骗了，什么家境一般，骗子！怪不得资功羽能和他成为死党，她就说嘛，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很难成为他们这种形影不离的朋友的。
骗子！
老天似乎尤其看不惯尹容，硬是要往她已然重伤的创口上再洒上一把盐似的。谢靖安也在此时走进贵妇之间，温柔地递给那身穿红色晚礼服的贵夫人一杯水：“美美，你也别喝太多酒了。”
名叫小美的贵妇接过谢靖安手上的水，撒娇道：“不怕，我有你嘛！”说罢，还重重地在谢靖安的脸上啄了一口。谢靖安有些无奈的假咳一声。纪雅和康淑然对视一笑。
纪雅佯装失意地说道：“二位的好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哟。当着我们的面就这么亲热，也不怕我们嫉妒。”
“就是要你们嫉妒！”叶美美得意一笑。
气氛一下子便得更加融洽。
……
望着不远处的这几位高贵的上流人物，尹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这就是鸿沟，这就是原因啊……
“尹容，原来你在这里！”
乔小阳拉着资功羽突然出现在尹容面前，却意外地发现尹容脸上的泪珠，“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乔小阳握紧小拳头，“谁欺负你，我找谁算账去！”
“小阳，冷静一点，也许尹容是因为别的事情。”资功羽拦住冲动的乔小阳，眼睛却是在审视尹容细微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突然好想马上回家。”快速拭去脸上不知何时掉下的泪，尹容淡淡笑了一下。
“是吗？就因为这样你就哭鼻子吗？尹容果然还是一个女生嘛，这有什么好哭的，早回家不就好了，我请表哥送你好不好？”乔小阳将资功羽推至面前。
而资功羽也由得乔小阳把自己推到尹容面前，“我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尹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自己什么身份，怎么敢劳动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物的大驾！
“你不需要客气。除却恒，其实我们也算朋友，送你回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不用了，你是今晚的主人之一，怎么好中途离场呢？”
二人的争执声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蓝也恒在看到尹容和资功羽那么近的站在一起时，眼中的眸色转深，原来没有他，她仍然可以过得很好啊，而自己却在这里傻乎乎的挣扎。
而纪雅看见自己的儿子竟然和一个小小的家教这么亲密，不由得警钟长鸣，“羽，你在干什么！”声音里的剑拔弩张明明白白。
尹容明白纪雅的失态所为何来，她苦涩一笑：“真的很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一个人习惯了，没关系的。”她又弯下腰来，正视乔小阳的双眼，“这段时间，给你补课，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了。”
说完，尹容头也不回地往场外走去。
……
“小容！”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由尹容的后方传来，大厅里的一切也因为这失控的叫唤而静止，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发声处。
是谢靖安！从入场开始，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尹容的谢靖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朝着那个他时时想着的人发出了来自肺腑的呼喊。
“靖安？”叶美美不解地望向自己的爱人。
“美美，我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我。”谢靖安痛苦地甩开叶美美的手，朝尹容走去。
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小丑，尤其是在这群自诩为上流社会的人的面前，尹容佯装不知叫的是自己，继续向大门处行进，却被追奔上来的谢靖安一把拉住。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不可能的！”
相比谢靖安的激动，尹容显得很冷淡：“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而已，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高贵的人物！叔叔，您怕是认错人了。”
“不，不可能！”谢靖安痛苦地捧着自己的头叫道，“你怎么可能忘了我，怎么可能！”
“靖安……”隐约察觉到什么的叶美美不安地呼唤这个一直以来她倾慕的爱人。
“别，美美，求你别再阻止我！”说话间，他的双手牢牢抓紧尹容的双肩，“小容，你……你真的忘记爸爸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叶美美的猜想得到印证，脸上霎时死灰一片，纪雅和康淑然走到她的身旁搀扶住她。而一直关注着尹容的蓝也恒在乍然的吃惊后，便了然的平静下来静待尹容反应。乔小阳则是毫没形象的张大了嘴，不敢想象爱钱如命的尹容竟然会是谢叔叔的女儿，而资功羽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死样子。
没错，他谢靖安就是尹容的生父，本来，他也想等宴会结束以后再去找尹容相认的，可是刚才，纪雅语气中的嫌弃与警告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的女儿竟这样被人瞧不上！父爱的天性以及多年来的自责与思念终于让他无法伪装下去，她是他的女儿，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对尹容的蔑视！
尹容皱在一起的眉头终于在几秒钟的时间后舒展开来，“哦，是吗？像您这么高贵的叔叔，竟然会是我这种爱财如命的穷人的爸爸？叔叔，您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责怪我当年抛弃你们母女，可是，我真的是不得已的，小容，你一定要相信我。”
深怕情绪极度激动的谢靖安再当众抖出一些不雅的往事，纪雅走上前来，客气地说道:“有什么话，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不用了！”使劲挣脱出谢靖安的掌控，尹容难得高声开口，“我和这个男人的确没有丝毫关系！我不像你们富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我的时间需要花在为生计奔波上，这位叔叔，麻烦您把人看清楚了再认，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的父亲早——死了！”
“小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不能否认我是你父亲的事实啊！”谢靖安老泪纵横，难道现在的局面真的是对他当年的一时糊涂做出的惩罚吗？
“不——”尹容高声叫道，然后她大笑起来，那凄厉的笑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毛骨悚然，也让蓝也恒感觉心被撕裂了一般，这才是真正释放自己的她吧，“你让我妈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你让我们像蝼蚁一样被人赶来撵去，你让外婆一把年纪还为了我们母女操劳奔波，最后因为无钱医治而被扔到冰冷的太平间。试问，这是有父亲的家庭会有的模样吗？”
说话间，尹容用带着怨恨和绝望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场中衣饰华丽的人们，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的语气叹道：“这么多年来，没有爸爸，我都活了过来，将来，没有你我也一定能让妈妈很幸福，你——”尹容伸手指着谢靖安，决绝地继续说道，“如果还来骚扰我和我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罢，尹容快速离场，独留谢靖安在场中央怅然出神，周遭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深深伤害了女儿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