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花正好。
少年不知美景难得,径直折下含苞待放的一支红艳馆于女孩发间。
女孩一愣,抬首,眼中的措不及防尽力遮掩,转而又被春风吹红了脸。
“噗嗤!”少年看这般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女孩几分恼羞成怒,刚要发火却被从身后搂住,只见少年附于女孩耳边轻声道:“我画你可好?”
推开少年,弯弯眉眼又红几分。忸怩抬头答好,满脸娇羞。
少年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算的上是无师自通。提笔浓墨三千,佳画自成。人面桃花相映红,翠羽金钿更衬娇。
女孩虽年幼,五官未彻底长开,但举手抬足,早见倾城颜色。
世间最美好的莫过此,你有浓墨三千,我恰有盛世美颜。
元嘉三十六年,先皇驾崩。太子继位,改国号为元熙。
元熙三年,守孝刚过,新帝便马上立后,众臣颇有不满。
“开心吗?朕的皇后。”
她眉眼弯弯,一如初见。
他提笔将这份美好留住,画中她笑颜如花。笔墨纸砚俱全,美人天下皆在。这,才是真正的逍遥。
元熙六年,帝王扩后宫。一时春风好,三千美人笑。
柳家小女依旧是深的君心,但她知道,这好景,怕不长。
她不及贤妃淑慧,不及莲妃可人,不及婉妃妖娆……
她能做到的只有陪伴,默默陪伴。可他最不缺的,便是相伴终身之人。
她,虽是皇后,但也只是皇后。
后宫美人一如蛇蝎,丝毫不比战场上的虎狼差半分。她在这里很累,夜凉,她抱膝,躲在一隅悄悄望着他,望着他左拥右抱,对着怀中美人道:爱妃。
爱妃,爱妃,哪怕只是妃,也可以得他天天言爱。而自己,看似风光无限,却每次都是那么一句:皇后。淡若止水,似是未曾起波澜。
她等呀等,终于等到十五日。必须临幸皇后的日子。
她卸掉了辛苦画了不知多久的红妆,脸上干干净净,一如当年,不染风尘。轻笑道:“皇上可否为臣妾再画一幅?”
“好。”
他提笔,依旧是三千笔墨,无人可敌。她娇笑,依旧是盛世美颜,倾国倾城。只是那笔墨,多了丝潦草。只是那倾城,少了丝欢喜。
“谢皇上!”谢君行事磊落念一分旧恩情,谢君朱雀桥头曾得少年游,谢君风疏雨骤油纸伞下拢袖。她一个谢字,将两人隔了天涯。
元熙十三年,梅妃上议重修鸠衣台,被皇后驳回。帝王听从皇后建议,压下此事,事后张议。
未过三月,梅妃因后宫涉政,惑乱江山被查。好在皇后仁慈,逐出宫外以诫清明,便罢。
他看着她,不解,却未怪罪。俸禄仍旧,分赏未减,每逢十五依旧相敬如宾。但个人心事无题,笔墨不起,终究,疏远。
阿房宫了,春风软暖。他渐沉迷,忘了当初那个,豪言壮志的少年。
元熙十六年,钟鼓馔玉笙歌彻夜,寝殿美人画像千万张。她的笑夹杂其中,不显眼,略泛黄。
元熙十七年,丞相谋反,贤妃内应。偌大的王城,一朝风云,一朝血染。原来颠覆,如此简单。
丞相剑搁在他颈上,冷漠里难掩的得意:“降否?”
他挺立身子,昂头守着骄傲,硬声道:“否!”
身后被护着的莺燕们却一拥而上,或迎或跪,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并不震惊。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
“随他。”声音并不甚有力,却是处处坚定。他回首,看着与自己并肩的人儿,不知作何以对。
相比起来,倒显得柳家小女愈发淡定,笑里如此云淡风轻,好似是不清楚情况:“皇上可以画我吗?”
“好。”
以地为纸,以血做墨。画中她鬓挽桃花,泪痣妖娆,笑如朱丹。
他这才发觉,不管自己如何颠沛,这个女子一直停在最初的时刻,从未离开。
元熙十七年,帝王急病,无医,暴毙。念国不可无首,传位年仅三岁的太子。太子年幼,全劳当朝丞相代政。
平水患,安民心。又悄然定几场内乱,浑水摸鱼的将史部换成自己人。不是天衣无缝,是百年后,无人为敌;是百年里,无人与敌。
薄薄一纸无人问,短短一生几人知。
树上桃又几瓣,开了谢,谢了开,完成不知多少归根护花的轮回。
树下有少年一袭白衣,围着少女笑闹道:“我的皇后,我画你可好。”
少女似是恚怨道:“都说了是爱妃,是爱妃啦!”
闻言,少年面上又多几分欢喜,连声音都轻快许多:“那你这是承认自己是我的了,我画你好不好?”
少女大不敬的哼声,翻了个白眼便把自家皇上远远甩在了后面。
任凭身后的呼喊,少女完全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却终是不知何时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我出来逛,恰巧偶遇。不管几遍,少年轻狂,轻狂少年,都是极极好的。
要回去了,鱼玉不在,我也不敢走远。倒不是怕失窃,只是该在铺里等她回来的。
想给鱼玉写信,几番斟酌,把自己都逗笑。
什么时候我和她交流,还需迟疑不定?
我起笔,走入下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