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曦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都在发抖，那些漂亮的珠宝在她身上也轻轻颤着。
事情怎么会发展这副样子她完全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遗弃了她，她几乎就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力量。
只得愣愣地望着沈家的大夫人，她的娘亲，这种时候，只有她或者才有办法了。
大夫人一直端着矜持而庄重的架子，这时候也不得不站出开始努力地圆一个谎言：“皇上，臣妇有话要说。”
因为沈云霆在朝中的地位，大夫人沾了光彩是位诰命夫人，她要说话，还是要听一听的。
“知子莫若母，臣妇孕有三女一子，最是清楚这些孩子的脾性。毓曦心地善良，性格柔弱，毓瑶身子不好不宜有孕，可是枫王爷毕竟不能因为毓瑶身子不好便不要孩子，所以毓曦来问过我，求一个方子去给关侧妃，也算是弥补毓瑶不能生育之过。”大夫人说得有模有样，好像事情真是这样发生的一般。
“那这方子怎么会是你府中二小姐去问的呢？”皇帝好奇地问道，这沈家的人倒是太有意思了。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沈毓蕊说道：“毓曦尚还待字闺中，哪里好意思去药房问这种药？而毓蕊……毓蕊在京中与各路人马都颇为相熟，便交由她去问药了。”
沈毓蕊脸上泛出冷笑和嘲弄，她的好娘亲何不直接说她是个荡妇人尽可夫，所以去问这种药方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也无所谓？何不说家中女儿尽可死去只要留下一个沈毓曦助她富贵荣华就好？
当年……若不是当年，她沈毓蕊何尝不是个温柔贤良的大家闺秀，若不是这些人，她沈毓蕊何故会沦为沈玥璃的棋子！
沈玥璃仔细地看着沈毓蕊脸上的恨色，眼眸微微转了转，轻声说道：“嫡母是说，我二姐去求的药方，也是长姐所给？”
“正是。”大夫人冷冷看了一眼沈玥璃，从她出生之日起，她就是自己眼中的一根刺，偏生还不能早早拔掉！
沈玥璃不知想了什么，神色缓缓一松，说道：“好。”
沈毓蕊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这么重要，值得沈玥璃再三证明询问，但想来，至少目前为止沈玥璃不会害她，所以她脚步轻轻一挪，与沈玥璃站得近了一些。
“那堕胎的方子呢？”皇帝似乎问话问累了，伸手问小太监又要了杯茶水，依然是不急不慢地问道。
大夫人沉思片刻，一脸的悔恨和痛惜：“那方子绝不可能是毓曦所求，她如此善良之人，怎会做出戕害腹中胎儿此等残忍之事？反而是我那四女毓瑶，自幼便性情霸道野蛮，一直对毓曦颇有嫉妒。嫁作人妇之后也未有收敛，关侧妃有孕之事她本极为嫉恨，却回府上跟毓曦求过几味药，说是要给关侧妃调养身子。皇上，如今想来，那几味药皆不是好药。”
沈玥璃听得只差发笑，沈毓曦如此善良之人？她若善良，这世间焉还有恶之一词！
大夫人一张嘴巧舌如簧，厉害得不得了，跟沈玥璃都有之一比了，不过一番话生生将这局势扭转过来，虽然依然是破绽百出，但场面上总是过得去了。
她说着又看向皇后娘娘：“娘娘，你一向了解毓曦的，她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皇后娘娘看了大夫人一眼，这个女人的手段皇后是知道的，也知道她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沈毓曦的死活并不重要，沈家与宇文钰枫的联盟才是重点，沈毓曦身上的命格才是重点。
所以闹到这时候，皇后也愿意替沈毓曦说一句话：“沈夫人说得有理，毓曦是臣妾自幼看着长大的，绝做不出此等事来。”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像是咀嚼了一番，笑了一笑，笑得莫明高深：“那依皇后的意思，这些事情全是沈毓瑶一人所为了？”
“正是。”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跟咽了死老鼠一般难受，皇帝可不是傻子，他们在这里做戏皇帝看得清清楚楚，故意来这么一问只是想恶心自己！
沈毓瑶直了眼睛，傻傻地看着沈夫人，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她的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她说不出话，只能“呜呀呜呀”绝望地哭着，几次要冲过去抓住大夫人想问个明白，都被人拦住。而拦住她的这个人，却是她挚爱的夫君，宇文钰枫。
宇文钰枫看着一脸的痛惜：“你嫁于我之后，我可以半分亏待过你？你不能言语，我可有半分嫌弃，婉婉体弱难得有孕，你说你备感开怀四处求药，我当你是一片真心，未曾想你竟暗藏如此祸心！”
他好像恨不得立刻跟沈毓瑶撇清关系一般，句句恶毒，忘了那个伸开双手要替他挡箭的女人，是何等的勇气。
如果说沈毓瑶是在沙漠里求生的骆驼，那宇文钰枫满嘴的胡说八道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毓瑶歇斯底里，痛哭流，一头长发散落像个疯子，拽着宇文钰枫的衣服哪怕快要把喉咙撕裂无声地呐喊，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血管都要撑开，愤怒的眼神里全是泪水和质问。
沈玥璃的心底泛起细密而真实的疼痛，这场景多么的熟悉啊，并非为了沈毓瑶，而是为自己，自己不也是这样死去的吗？被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夫君，合力逼死。
她知道沈毓瑶要问什么，那些话，沈玥璃也曾经问过的。
“你我姐妹亲情血浓于水，为什么？说会对我一辈子好的男人，枫王爷，为什么？”
沈玥璃想起她冲自己扑过来，伸开双手，要去替宇文钰枫做箭靶的时候，那时候的她眼神里有着深刻的爱意和执着，而沈玥璃从那时候起就知道，沈毓瑶的深情为自己挖了坟墓。
“戕害皇室血脉，拖下去斩了。”皇帝懒了懒身子靠在椅子上，平淡无奇地定了沈毓瑶命运。
沈毓瑶被拖下去的时候，路过沈毓曦和大夫人，她眼中的仇恨触目惊心，滔天不绝，那样的眼神沈玥璃曾经也有过，想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只是自己是何其无辜之人，而沈毓瑶呢？明明知道沈家的人如此薄情歹毒，却依然要与他们为伍，不就是欺着自己孤身一人吗？
“枫王爷第一位嫡妃必将死于非命，你看，我的预言是准确的。”楚殇突然轻声说道，语调中满是无奈和悲伤，他边说边看着沈玥璃，在她身上的那个预言呢？你是否真是祸乱天下之人？
沈玥璃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楚殇的预言是准确的，自己不也死过一回了吗？可是那又如何？就算真的要祸乱这天下，又如何！
事情发展到此时，真相到底是怎么样便已经不再重要，大家找到了一个共同认可的“主谋凶手”，真正害死关晶晶孩子的人是谁，根本不会有人想知道。
利益永远是最高法则，只要平衡了所有人的利益，真相便是用来被掩埋的。
沈玥璃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所以，她做的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只是在往这方面促成罢了，而且，谁说她的目的就是沈毓瑶，就是这小小的关晶晶了？
就在沈毓曦和大夫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沈玥璃的嘴角却含起了冷笑。
皇帝看了一场好戏，这比起热闹无聊的宫宴要有意思得多，看沈云霆像吃了炭一样喉咙发疼不能说一句话，沈家的人你死我活杀得好不酣畅，这些，都比丝竹舞乐要好看。
他抚着扳指，声音带几分雍容的懒散：“沈家长女教妹无方，家中禁足三月，罚抄《女戒》百遍，分发各官员小姐手中以示警戒奉学。”
“左相大人家教混乱，间接害死朕未出生的孙儿，罚俸三月，缴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入国库，以作惩戒。”
“枫儿，朕看你年纪尚轻，连你大哥烨儿都还未立王妃，你也就不要着急，先将关侧妃的身子养好，纳妾娶妃之事，过两年再说吧。”
他随意地下了命令，随意地派了太医给关晶晶瞧病，随意地说夜深了他要回寝宫，其他交给皇后处理后事儿。
像是不知道这三道旨意，是三声惊雷，声声炸响在沈家头顶，炸得他们头顶冒青烟，焦头烂额。
那些对未出生孙儿的关怀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皇帝有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个个都可以娶十房八房妻妾，他还会有无数的孙子孙女，一个侧妃的孩子，他怎会关心？
沈玥璃看着只能好笑，原来不止沈家亲情稀薄，这天子家里，更是冷酷得毫无人性。
第一声惊雷，沈毓曦在京中的声望何其重要，这是她日后要嫁给宇文钰枫的必要条件，可是皇帝禁了她的足不说，还让她抄《女戒》百遍，岂不是在说沈毓曦无德？
抄了也就罢了，还要分发众小姐，这等于是让沈毓曦主动地挨个地告诉京中的人，她沈毓曦是一个无德之人。她还要不要脸了？
第二声惊雷，左相大人罚俸三月便罢了，还要上缴不少银子，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就算他是左相，三年不吃不喝也积不下这么多银子来，不交吧，是违抗圣命，交了吧，说不清钱的来由，怎么办怎么都是要给皇帝把柄。他还要不要当官了？
第三声惊雷，这一声可厉害了，宇文钰枫天天梦想着与沈家关系更进一步，等着将沈毓曦娶进门来，借其命格，这下可好，皇帝这话可是摆明了让宇文钰枫对太子之位不要想太多。他还要不要当太子了？
宇文钰烨思索片刻望了望沈玥璃，这女人啊……
她也未与皇帝接触过，怎么就将皇帝的心思摸得通通透透，每个字都对着了皇帝的味口？
从沈玥璃提起太子之位的时候，宇文钰烨就知道，今日这出大戏的精彩之处根本不是关晶晶滑胎，而是沈家的大灾，因为这才是皇帝想看的，想要的，关晶晶滑不滑胎，关他何事？
沈玥璃牢牢锁定了皇帝要对沈家进行打压的心思，沈毓曦还怎么与她斗？
沈玥璃等了又等，不过是等着沈毓曦故意挑起事端，然后她便可以顺势引出自己的目的。可怜了沈毓曦，替她做了嫁衣依然不得知。
皇帝一走，沈毓曦几乎是直接冲沈玥璃冲了过来，挥舞着双手像是恨不得抓烂沈玥璃的脸：“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害我！你竟敢害我！我杀了你！”
这哪里还是那个端庄优雅的大小姐，红着眼赤着眼发着疯的样子倒跟神经病差不多，周围还有些看热闹的人，纷纷避开，就像沈毓曦是一条疯狗一样。
宇文钰烨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沈毓曦，嘲笑一声：“你还是回家抄《女戒》去吧。”
这话简直能让沈毓曦吐血！
“沈玥璃，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问这话的人是宇文钰枫，说到底他今天是损失最大的，孩子没了，正妃被斩了，侧妃这会儿只吊着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太子之位离得更远了，莫名其妙的，沈家的人要内斗就内斗了，他居然也受了无妄之灾！
不仅连母后那边对沈家不满，现在皇上也关注到了他与沈家的婚事，以后再想求一道指婚旨意难上加难！
这一切，全因沈玥璃几句话，就几句话把他多年的筹备心血都打得落花流水！他如何能不恨？
沈玥璃转过头望着宇文钰枫，有何仇怨？你把我活生生打死的时候，可有想过你我之间有何仇怨？
“生来相克，八字不合，我必克你。”沈玥璃幽冷的目光含着积压许久的仇恨，她总是压抑，她知道仇恨暴露得太快只会让自己失去理智，所以她从不轻易提起。
可如今既然宇文钰枫都问到了，自己何需再隐忍？
“沈玥璃！”宇文钰枫的眼睛像是要喷火，怒视着沈玥璃，他其实鲜少如此动怒，如果不是沈玥璃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打得惨败，他也不会恨不得立刻就掐死这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