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月感觉到自己和立夏之间差别越来越多,谈话鸡同鸭讲,她知道是自己落后了,因为立夏看的,说的,去的地方,她都不知道。她表面装着无所谓,但也曾偷偷拿起立夏的一本书,好像叫《未来之路》,可怎么也看不进去,还有立夏去的那些地方,她也想去,课余爱好,她也想学,特别想去学跳舞唱歌,可她知道这些都需要钱,每年交学费要钱都这么困难,其他就别做梦了。因为知道得不到,所以无论多渴望,她都要表现得根本不在意。
同时,肖月有些排斥和立夏谈话,问她一个问题,就能回答出十个问题,不管你喜不喜欢听,话语中常常还带着惊讶的语气,那表情就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莫名的优越感让任何人都自行惭愧,她是无心的,但也是不能原谅的。肖月想,若不是一家人,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和立夏成为朋友。
“我妈说,在美国很多家庭都会有股票,然后每年分红。如果遇到牛市,还会赚很多钱,以后中国的家庭很多人也会买股票的。”立夏还在说,“我把我的过年钱也都买了很多原始股,虽然还没有上市,但是现在在股权交易中心门口有专门收的人,听说都炒到三倍了。我妈前两年买的原始股,上市后,一下就翻了十倍,好夸张。”
“十倍,那很多钱哦。”肖月还是惊得瞪大了眼。
“对啊,可以赚很多钱,平时还可以在二级市场炒股票,前两年行情好,我爸炒股也赚了很多,不过后来又跌回去了。”
立夏对钱没概念,但知道钱的好,以前奶奶爷爷都让她爸妈做事,但是现在只要何晓慧说什么,变成了爷爷奶奶争相去做。经常看到何晓慧像在银行时那样哗哗点自己的钱,亲自做账,下属解决不了的问题,三两下就想出办法,投资的水泥砖厂分红的钱也无所谓的分一半给立夏,作为她的压岁钱。这些钱也都让立夏一部分存了定期,一部分放在肖建军的股票账户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肖建军有时间也教立夏买卖股票,看《证券时报》,告诉她什么是K线图。肖建军在办公室,工作不忙,对炒股充满热情,从价值投资到技术分析。何晓慧完全靠马路社,胆大人脉广,从生意场上得到各种小道消息,从庄家到上市公司董秘再到各监管机构。
立夏觉得这些都有趣极了,还很了不起,就像何晓慧说的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立夏又有了她的总结,赚很多钱就能办到很多事。
肖月想要赚很多钱,也可以办到的,立夏有些讨好地说:“姐姐,下次再有公司发原始股,我让我妈分点给你买,你也可以一起赚钱。你就可以赚很多钱了。”
“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肖月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她不想听这些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的事。每天新闻里说的什么日新月异高楼大厦都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觉得心慌,她甚至想大家都不要变,可以让她一成不变的家显得不会更落魄。
肖月虽嘴上不承认,想多赚钱,可没过多久,这句话再次从她口里说出来。
1998年肖月参加中高时,时政题亚洲金融风暴开始于那个国家,肖月想到最近肖建国整天和李宗江一起吃饭喝酒聊世界杯在法国举行,于是很干脆的写了法国。这样的态度,成绩当然不佳,连本校的高中都没考上。陈秀芳劝说张丽交钱让肖月继续读高中。
张丽说:“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单位这两年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了了,您还让我们交高价给她读书,您还真是站着说话啊。要不您和爸赞助点我们,反正你们退休了,也没用钱的地方。”
陈秀芳把这些话都讲给了肖父听,原本是想让肖父想想多少给点钱给肖月读书,但肖父却听出了另外的味道,火冒三丈:“他们还有脸了,连自己女儿读书都想让我们出钱。这么多年,家里的便宜他们没少占。好,我把这里让给他们一家三口住,我们搬到楼上去。”
肖父的意思是要搬到以前集资修建的楼房,不让肖老大再跟着他们生活,这么多年都是肖父在补贴他们的生活开销。精打细算的肖父这样做已经是用肖老二给的钱在劫富济贫了,结果肖建国一家还人心不足。
肖父很快就搬去了楼房住,肖建业也跟着搬了去。肖老三的女朋友也分了房子,两人早就准备搬出去住,只等婚礼了。自从上次贪污公款的事后,肖建业这几年已经沉稳了很多,只是偶尔禁不住别人怂恿犯些傻。
原本热热闹闹一大家子的四合院,只剩下了肖月一家。
立夏特意穿了一套运动服来帮忙搬家。
陈秀芳看到立夏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在一推不慢灰尘的旧物品里走来走去,说:“立夏,你小心点儿,这些东西脏,别把你鞋弄脏了。”
“没事,弄脏了用湿毛巾一擦就好了。”
肖月看了眼立夏脚上的运动鞋,说:“你穿新鞋来搬家,来来回回的,脚不疼啊。”
“我特意穿的运动鞋来,很好走路,这可是耐克,又不是什么小牌子。”立夏特别骄傲地介绍道。看到肖月脚上已经旧得掉漆的老式黑皮鞋,说“肖月姐姐,我们码数差不多,要不你试试,你穿了就知道有多舒服。”
“不用了,我就喜欢穿旧鞋。你不觉得新鞋都很咬脚吗,脚后跟还会磨破皮。”肖月摆手拒绝。
“那你更要试试了,要好鞋子才不会咬脚呢。”立夏又开始她那专业演说:“大妈都在菜市场给你买的那些鞋,当然穿起来会不舒服。好鞋子就不会了,很软,有弹性的。你试试看。”说着,立夏作势要脱鞋给肖月试。
“反正我不穿。”肖月说完,直接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每当这个时候,肖月就特别讨厌立夏。她知道立夏有时是好意,但那种理所当然,无心的刺人的话,完全体谅到她的心情,这样想来又让她觉得更气。现在好了,立夏也会跟着奶奶过去,不会再在眼前晃悠了。
闹了一场,家分了,关于肖月上学的事还僵持着。张丽有存钱,但她不愿意出,称钱都打牌输完了。肖建国认为应该继续读,但他没有钱。肖建国愤恨地说:“这个自私婆娘,眼里只有钱,我早晚要把她离了。”张丽嗔怪肖月不争气,没考好,所以才交钱,如果能像立夏一样成绩好,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离开前,一大家人站在天井里拍了一张全家福。陈秀芳把照片挂在新房子的客厅里,看着阳光充裕的四合院,这楼房怎么也比不上,尤其没有东家长西家短这日子都变得索然无味。
肖月家也有一张大合照,张丽把照片压在玻璃板下面。没过几天,张丽发现照片右下方缺了一个洞,那原本是立夏蹲在那里的,现在腿下面没了,只有一个立夏的脑袋。肖月说,因为水杯打倒,让照片打湿浸了水,那一块糊掉了,沾在了玻璃上,她就索性把那一角剪掉了。
肖建国看到照片,笑说还挺吓人的,本来立夏眼睛就大,这样瞪着,悬着一个光秃秃脑袋,把立夏整个都剪了还要好点。肖月没说话,肖建国拿起剪刀自己就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