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颜和张明懿顺着宫外引进来的御河回去,御河并不宽,最窄处只有两三丈,河边柳树垂下千万条碧绿树枝,柔软地在风里拂动。
心颜无意间抬头,遥遥看见对岸的人,正向仁粹宫而来。
他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停下脚步,隔河看向她。
两个人清楚地看见彼此,看见对方的神情,幽微黯淡。
“啊,是……是豫章王爷。”张明懿急忙隔岸向他行礼,心颜也微微低头。
手掌不由自主地攥起来,她莫名想到他从帘后伸过来,将自己紧紧握住的手,心口一热,莫名慌乱。
原本这样一见也就罢了,豫章王却对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些人先行离开,他一个人过了桥,走到心颜面前:“本王倒是想要请教皇后一事,便是今日批示的,本王纳妃的事情。皇后身在后宫,不知可曾听闻消息?”
张明懿何等会察言观色,见他们有话说,又谈及王爷纳妃之事,连忙告退。
心颜看左右随从都向后退去,身旁只有雕菰一人,不觉慌乱:“此事……我并不知情。”
“怎么会不知情?宫中下来的折子,难道不是皇后娘娘,亲手批复的吗?”
皇宫中的折子,无论是圣旨还是懿旨,只要他想看,他都能看到的。
心颜心下了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他要询问自己什么。
他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她:“‘淑女于归,宜其室家。’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在恭喜我?”
心颜默然咬牙。
如今情势并不明朗,慕云沣对她如此关爱,她又身为他的皇后,与表哥又有什么出路?纵然只是中秋节那一触即分的相接,也都被慕云泽那个小孩子尽收眼底,这皇宫中人多眼杂,她还能如何?
她横下心,闭上眼。
不如一了百了。
“正是……恭喜王爷。”
她的话,如此干脆决绝。
慕云澈盯着她,紫眸似是更加幽深了几分。
就在前几日,还安稳躺在他手心中的手,如今却迫不及待地挣脱。反复无情,估计就是说的这样的人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怕是皇后娘娘,早就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吧?”
以前的话,哪句话?
春日中,桃花下,随着那时的风,一起落下的,轻飘飘的那一句——
你放心,我等你。
心颜只觉得悲从中来,她咬住下唇,许久无言。
是,她是说过她会等他,甚至,这世上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喜欢着的,从始至终,都是这个男人。
但是事到如今,他们两人,还能如何?
所以她问:“天意弄人,天意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你还能如何?”
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半点软弱情绪。
慕云澈看着她冷淡的样子,只觉心寒:“既然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王妃,想必品德也是良好,本王也只好致谢。”
“愿王爷王妃夫妻和睦、白首偕老。”
慕云澈眯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她却平静无比,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耳边黄鹂滴溜溜叫的急促,她走了没几步,心里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就在她抬手拭去自己眼泪的一刹那,他忽然大步上来,自她身后抱紧她,紧紧贴进自己的胸膛。
她与他在宫中见面不多,从来都是相视默然、各自避过,却不料他今日如此失态,心颜忍耐不住,又觉得浑身无力,只能泪流满面。
灼热眼泪滴落在他抱她的手背之上,让他难以自抑,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
旁边的雕菰早已没了踪迹。
心颜没法子挣扎。
慕云澈的气息在她耳畔回响,她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味道。
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漫涌上来,让自己没顶窒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下沉,失重的恍惚感,让她不知道要沉到哪里去。
慕云澈仿佛是迷了心智,低声呓语:“我早就说过,我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大家闺秀!我只要你,颜儿,我只要你!”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落在他手背上,温热的,转眼冰凉。
“可是,我是你哥哥的皇后。”她哽咽道。
他仿若未闻,喃喃自语:“是我先遇见你,我先想要你,为何我的东西总会被他夺走?我是嫡子,任何国事都是我在操心,为何他是皇帝……”
心颜听得他言语中的恨毒,只是不敢说话。
慕云澈,他会因为血肉亲情容忍慕云沣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今天天气炎热,请王爷回府,安静清心,等冷静下来就好了。”
“不关冷静什么事。”他侧过头,双唇触到她的耳畔,如此炙热灼人的气息,却难掩他冰冷的语调,“该是我的,我一定会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