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镜陈再次折回来,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了,一进来,就看到阿玄对着一颗将要散掉的妖怪元丹发呆。
那是乐悠的刺猬原形最后留下的东西,在日出之际幻化而成,阿玄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元丹,不敢去碰,怕给碰散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到萧镜陈的声音。
“别发呆了,快点,把元丹放到这个瓶子里!”
萧镜陈把瓶子从笼子口递了过去,道:
“乐悠历妖劫而死,命中劫数,元丹要散,我身上戾气过重,进去容易冲散元丹,你来把它放到这个瓶子里,可保暂时无忧。”
阿玄忙起身跑过去,也顾不得腿麻,咬着牙接过来,那是一个两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说不出什么来头,她小心的用瓶口对着乐悠的元丹,把它装进去,然后盖好盖子。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把瓶子握住放在背后,盯着萧镜陈道:
“你不会是还要把乐悠的元丹拿去换什么好处吧?我告诉你,那可不行,乐悠死前说过的,她想回西山的!”
萧镜陈一脸不屑,“我是一个有原则的魔好不好?我既然拿了东炙的元丹,就不会再去想着乐悠的,乐悠若是真的说过想回西山,那我会把她带回去,埋在她和东炙一起待过的地方。”
阿玄满脸的不信:“你会那么好心?”一个妖魔贩子,还开口谈原则?
萧镜陈气的笑了,“我不是好心,只是我答应过东炙,不会杀乐悠,但是妖劫我也无能为力,所以只不过是想最后做点事情补偿下罢了。再说,你也不看看自己在谁的地盘上,我要抢,你是对手吗?”
阿玄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慢慢蹭了过去,斟酌了一下,把瓶子递了给了他。
萧镜陈看着阿玄,这个小妖怪,似乎也是对乐悠颇有些心意,又想着她不能拜师,也有自己的缘故在里面,便道:“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
阿玄眼睛一亮,小心道:“可以吗?可是你不是妖魔贩子么?你真的不是要卖掉我?”
青衣的魔摆摆手,“我是妖魔贩子,但是我也是挑妖怪抓的好不好?你那么点修为,我都懒得卖。”
阿玄一乐,“真的呀?你真的不会卖了我?”
萧镜陈看到阿玄一扫之前因为乐悠之死的阴霾伤感,脸上露出喜悦之情,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答应了和我一起送乐悠的元丹回西山,你可不能跑。”
“我不会跑的,只要你别把我卖了。”
虽然之前这个魔说会放自己走,但是谁知道真的假的。不过现在阿玄应该可以确定,自己是安全的了。因为,东炙鸟那样的一个善妖,她的朋友,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至少,萧镜陈看起来,很守信。
不知怎的,萧镜陈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昨晚刚送走一批妖魔鬼怪去夜雪城,妖怪们被运走之时,都是哭天抢地,哀嚎不止,任谁知道自己即将要死去,还是多数不得好死,都会是这个反应的吧,闹的自己头疼。
他昨晚来束妖牢看到阿玄抱着乐悠历劫之态。
她不过是只修炼几百年的骨头精怪,和乐悠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却愿意忍受着冰冻之伤抱着乐悠到死。给乐悠死前最后的安慰。如果是他,他大概只会走的远远的,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切吧。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的。乐悠没有东炙了,以她那几千年来的所作所为,冻死都是轻的了。他就是站在那里看一晚上,也没有任何用处。
萧镜陈就突然间心生了一点点好感出来。这是只心地还不错的小妖怪。算是间接帮了自己的忙,毕竟,自己最后还是辜负了东炙的托付,就算他提前把乐悠关在了可以消去所有法力的束妖牢中,那雪劫却还是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
恍惚间一只冻伤的手伸出牢笼缝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既然你打算放我走,能不能先把这个笼子打开,放我出去?”
阿玄一脸的小心翼翼,生怕对面的魔反悔,给她说个不字。
他看着自己晃动的袖子,又看了看牢笼的门锁,在心里笑了一下,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抚了一下笼子上的黑铜大锁,锁链“咔”的一下,开了。并且笼子的温度也消失了,只变成了普通的坚硬冰凉。
阿玄一看笼子的门开了,便立刻跑了出来。她并不敢逃跑,这点上阿玄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现在是绝对打不过萧镜陈的。只是一个恍惚间,她回头看向笼子里,空无一人。
明明昨天还是两只妖在那里的。
萧镜陈看她有点郁郁寡欢,又看到她冻得猪蹄一样的手,说道:“走吧,别看了。先把你这双猪蹄手治好。”
阿玄回过神来,把双手伸到自己面前,之前抱着乐悠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太疼,但是现在,还真是有点像猪蹄,而且觉得挺难受的,阵阵刺痛麻痒,便道:“你还别说,我手还真的挺疼的。”
萧镜陈斜眼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谁问你疼不疼了,自作多情。”
阿玄在心里偷偷哼了一声,却也跟了上去,他们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从他守信东炙鸟而言,他应该也不是个坏的很彻底的魔,至少现在不是。至于他贩卖妖魔元丹——这个问题姑且先放一下,毕竟她目前也没本事逃跑。
出了石室,是一条极黑的通道,不过也不难走,一直朝前也就是了,只是走出来的一瞬间,阿玄被外面正午的阳光光束照的刺了一下眼睛,
“啊……疼”她忙用手盖住双眼。在昏暗的石室里待了太久,看到阳光一下子就不适应了。
萧镜陈回过头,看到阿玄的样子,皱了皱眉,“闭着眼睛吧,束妖牢可困住妖怪法力,虽然只待了一个晚上,对你的身体也有一定的影响,恢复需要点时间,我的袖子,暂时借给你吧。”
然后柔软布料的触感便划过阿玄的手。
她闭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攥着萧镜陈的袖子往前走,虽然双眼紧闭,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那些光亮,真的好奇怪啊,阿玄心想,明明已经闭起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却依旧还能感觉到属于太阳特有的颜色。
大概是因为太阳的力量足够强吧。
一只小小的黑色灵光虫摇摇晃晃的从天空飞停在萧镜陈面前,后者一顿,神色便暗淡下来。但是依旧不动声色,把虫子轻轻握在手中,继续朝前走。
阿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跟着萧镜陈左扭右拐。当阿玄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萧镜陈就停了下来,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
如果阿玄现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萧镜陈一副十分嫌弃自己的模样。
这是一间石室,和之前待的那间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没有了束妖用的铁牢笼。
萧镜陈伸手用银扇随意在空中划了几笔,写了什么。
忽的一阵青色玄光,四周的景象就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似整个被浸入了水中般,弯曲转换,变化莫测。不过片刻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彻底换了个样,露出了这间“石室”本来的面貌。
这是一间精致暗香的闺阁小屋,床帐与桌纱幕帘皆是由白莲流苏纱做装饰,十份干净素雅。
萧镜陈找了个铺散着白纱垫子的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方才道:“睁开眼睛吧。这里没有强光了。”
阿玄听他这么说,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盈香满满的漂亮屋子。
“这里好漂亮啊。”阿玄道,“这是你的房间吗?”
正要起身的萧镜陈脸上抽搐了一下,“我的房间?我一个大男人会住这样的房间吗?”
他好心好意怕她想起来石室里的事情,所以特意换了女子们都喜爱的房间样式。却被她说成是自己的房间。
阿玄已经有点习惯了萧镜陈嘴上的尖酸刻薄,并不搭理他,而是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白瓷瓶,里面插满了红色不知名的花朵,她走近,发现花叶相互依偎着,和地狱里的彼岸花正好相反。
“咦,萧镜陈,这是什么花啊?”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下这好看的小花。
此时萧镜陈正把一个盛满水的铜盆放在桌子上,往里调配着治疗冻伤的药粉,听到阿玄的问话,头也不回的应道:
“黑水城的特产,碰一下少三十年法力,你可算好自己能碰几下,别一会就剩个脑袋了,我恐头。”
“什么?三十年法力?”
阿玄猛的缩回了手,跑到萧镜陈的身旁道:“碰一下少三十年法力?!你在房间摆这种花干嘛?哎?那你又是怎么把它带到这里的啊?”
“别那么多话了,赶紧把你的猪蹄手放进去吧。”萧镜陈没搭理她这茬,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阿玄看见这花花绿绿的水,很明显的犹豫了。
“你是不是要害我。”
“?”
“这水花花绿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让我把手往里面放。”
萧镜陈此时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忽然眼眸一闪,玩心大起,拽过阿玄,把她的手死死按在水里,坏笑道:“你的手马上就要烂成白骨啦!你怕不怕!”
阿玄吓得大叫,奈何手被死死按在水里,完了完了,我的手要烂掉了啊,这可怎么办!
“萧镜陈你这个大坏蛋!你快放开我。”
挣扎间,一阵白烟冒起,阿玄以为自己的手没了,脸色唰白,却并没有想象中出现的疼痛,试着动动手指,哎?手指还在啊,而且,好像恢复了很大的知觉?不像之前攥着袖子都那么吃力了。
按住自己的手拿开了,萧镜陈甩甩侵湿的手,不满道:
“下次不许对我没大没小的,知道这些药多难得么?还有,泡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拿出来了。”
阿玄也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的一片好意,不敢说话,算是默认,只低头认真看着越来越清澈的水,和水中浮现的,自己消肿舒服多了的双手。
待整理好了药罐,萧镜陈又回到椅子上坐着,随意问道:
“阿玄,你具体修炼了多少年了?”他能够估算低等妖怪的大概修为时间,但是很具体的数值就不是很清楚了。
阿玄想了下,小头怪修炼了多少年,她还真的不知道,也没听印颜提起过,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哦不不,是不记得了。”
萧镜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记得了?你是记性有多差啊?竟然不记得自己多大了?”
阿玄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之前在冰翠林中了消清咒,可能被影响了脑子。所以忘记了。”
冰翠林里,中了消清咒的小妖怪?萧镜陈慢慢转过头盯着阿玄。
阿玄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说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据说所知,像你这种修行不高的妖怪,中了这个咒术,活不到第二天日出。”
这个世界上的头骨精怪何其之多,他遇见一两只,并没有多想什么。
可是,同一个地点,中了同一个咒术的同一类妖怪,会有那么巧的事吗?
“哦,那个啊,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大好人,他帮我解开的,可惜,我没问出来他叫什么名字他就走了,哎。”阿玄略有遗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