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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摆渡女鬼

相传,在阴司鬼界,炼骨地狱的第四层,有一摆渡女鬼,名唤玄。

不哭不笑,不怒不哀,不老不死,不伤不亡。常年着一身红衣,地府里熟悉她的人便叫她玄娘或者阿玄。

她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地府里却很少有鬼知道她的来头,当然他们也听过她的许多传闻,据说其中最靠谱的一种说法,是说玄娘本是一位要得道升天的半仙子,可惜不知道后来犯了什么事,被打下这炼骨地狱,永世不得出,只得在这里无限循环的摆渡。

其体质有些特殊,地府里谁也伤不着她,但是她也伤不着别人。久而久之,她便很少再摆渡,反正鲜少有谁管得了她,更懒得管她。

反正地狱里的摆渡之鬼多了去了,不差她这一个。

摆渡摆渡,顾名思义,载人过河的意思。在地府里,摆渡之鬼其实是一种接近救赎的存在,因为摆渡的主要目的是超度恶魂。

在地狱里,有的人也许要永远待在这里,而有一些人,等受了足够的惩罚以后,便要出去重新投胎或者等候其它发落。

以上是鬼界,也就是阴曹地府的官方说法,其实大家都知道,地狱也是名额有限的,严格来说就是你不恶到一定程度,是没有资格永远待在地狱里的。

感觉上,有点像坐牢判刑的意味。当然了,地狱进来不容易,出去就更不容易了,就算你受够了足够的报应,但是你没有遇见愿意载你过河的摆渡之鬼,那么你还是出不去。

而那些被判无期要永远待在地狱里的恶魂,如果不小心被摆渡之鬼载上了船,那么摆渡的鬼就会成为恶魂的替身,永远留在地狱受苦,而恶魂则会变成摆渡之鬼,在这里继续超度恶魂。

所以,摆渡之鬼们都很小心,避免自己成为替身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少去超度恶魂。这是摆渡之鬼们的潜规则。

有时候实在需要交差了,就去牛头马面那里说上一车的好话,拿到阴狱薄,看看哪个恶魂受够了报应,可以出去了,就超度他过河去投胎。

只是更多的时候,摆渡之鬼宁愿受点儿惩罚,也不愿意去渡地狱里的恶魂。因为这太冒险了。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渡进去,那就全完蛋了,地狱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起超度恶魂,他们更喜欢做的事是隔岸观火,站在各自的船上,划动着小船,欣赏着岸上各种各样的人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惩罚,听着那些恶魂因为忍受不住刑罚而痛哭和悔恨的惨叫声,看到他们被各种撕裂以后的丑陋模样后,心中便会有一种莫明的快感。

因为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安全感在作祟。

阿玄有时候也跟着看。但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坐在一堆开满彼岸花的岸边,看着那些暗红的花或者幽冥河发呆。

有一些胆大或者新来的摆渡之鬼会偷摸给她起外号,“阿呆”。不过也只是私下喊,因为阿玄从来没有面目表情,虽然大家都在地狱办事了,可是阿玄一张死人脸,总是让大家觉得瘆得慌,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你就是害怕,或者就是不想靠近,更不想得罪。

毫无疑问,阿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者鬼。不过阿玄并不介意。好象这世间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介意的事情了。

鬼界地府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没有新意的过着,地狱里其实是全地府最没有意思的地方了。

里面最大的乐趣就是观看那些恶魂得到自己应有的报应而已。新来的摆渡之鬼一开始也会觉得新奇刺激,然而时间长了以后,也只剩枯燥乏味。

所有鬼灵早就已经麻木了,忘记地面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忘记了太阳有多热,雪有多么白,花有多么香。

在地府里,能出去勾魂索命的,已算是十分好的差事了。可以自由出入,比较自在。还有出去负责抓鬼的那些鬼官。再有就是负责投胎那边的轮回司们,剩下的什么命缘司阿,命官司啊,命贵司等等,反正随便什么地方,都要比地狱里的摆渡之鬼强上那么一点儿。

所以摆渡之鬼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天可以不用再在地狱里摆渡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摆渡之鬼要如何做才能出去或者转世投胎。也有鬼听说只要渡够恶魂十万,便可放出地狱,但是这数量实在太庞大了,很少有鬼可以做到。难度系数过大,很多摆渡之鬼都放弃了。也可以说是自觉无望了。就安心且懒散的终日游荡在各自的地狱之中。

其实,摆渡之鬼又何尝不是在接受地狱的惩罚,名为孤独和永远的惩罚。

这一日,阿玄难得的踩上小船,慢悠悠的划动着自己的小船,长长的红衣袖静止般的没有任何飘动,炼骨地狱是没有风的。只有阴风,但是阴风一般是感觉不到的。

这里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一想到这里,就无端的让她觉得压抑。

自己和那些接受报应的恶魂有区别吗?应该有的吧,虽然同在一个地狱,但至少自己没有痛苦。至少,自己是安然无恙的。

是的,阿玄想起来了,她记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地狱的时候,看见几个执行刑罚的小鬼将一名全身裸体的男子放在一块坚硬的黑石头上,那男子全身都是血,已经看不出来受过什么刑罚了,他的嘴流满了血,舌头长长的拖在地上,鲜血淋漓的一大片。这么看,应该是下过拔舌地狱了,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地狱的分级与刑法,她只是有些惧怕而好奇的看着。

那男子双目瞪得眼珠子几乎要爆了出来,撑着眼眶,那神情充满了无言的恐惧,啊啊的张着嘴,痛苦的喊叫着。看得出来想反抗,但却无力反抗,他的扭动挣扎完全抵不过按住他身体的小鬼们。

这时候两只小鬼将他的身体按住,另一只绿毛小鬼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巨大的斧子来,那上面还滴着血,也许是上一个受刑者的血液。接着,小鬼毫无征兆的对准男子的身体中心,竖着一下子将男子劈成两半,动作又快又狠。黑色的石头周围瞬间爆裂出一片像小河一样的鲜血,正顺着地面的倾斜缓慢的流到幽冥河中。

阿玄没有想到会突然看见这么血腥的画面,恐惧而恶心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冷汗瞬间溢了出来,身体颤抖得不行,她立刻转过身闭起眼睛,不敢再看下去,而耳边凄厉哀嚎的惨叫声就提醒着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那一刻,阿玄心里想的是,幸好不是我,幸亏不是我。真的太恐怖了,太可怕了。

对那个男子,她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只是一味的庆幸,幸亏在那里受刑罚的,不是我。

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有那样自私的情绪,是因为那里都是恶魂,他们活该遭受到报应。自己只是觉得有点太残忍血腥了才会那样想。

可是当很久以后,她终于明白,即使那时候是个无罪之人在受苦,她大概也会是那样的想法,最本能的想法,幸好不是我,还好,被劈裂成两半的那个人,不是我。

瞧瞧,人就是这样自私而丑陋的,却从来不愿意正面承认,最最虚伪的生灵,阿玄讽刺的想。

在以后更漫长的岁月里,她见到了比最开始更血腥恶心的画面,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这就是地狱。

可是地狱也是好的,因为它只是在给那些受过迫害的人报仇血恨而已。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还好自己没做过什么太坏的事。是的,又在庆幸着,还好不是我。我虽身在地狱,却没有过多的痛苦。

这是不幸,也是大幸。她从不让任何恶魂上她的船,因为不值得冒险。所以,她真的只是个摆渡之鬼,只负责摆渡,就像地狱里一株装饰用的彼岸花。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前世今生,因果孽缘,是否都能地狱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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