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张树摇了摇钟鑫阳。“起床洗漱一下，就该出发了。”
“洗漱？”钟鑫阳揉着眼：“这里有洗漱的地方？
“前台那不是有道门吗？那是洗手间。”张树指着那边。
“现在几点了？”钟鑫阳说着，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不见了。“我的手机呢？”他四处找还是找不到。
“别找了。”张树说：“不是被我扔了啊。”
钟鑫阳愣了一下：“额…好像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扔我手机…”钟鑫阳小声地说。
“你忘记昨晚的话了吗？”张树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习惯看手机了，现在没了…很不自在。”
张树拍了怕他的肩膀：“就先放下这些事情吧。”
钟鑫阳的内心逐渐平静，但是从小焦急的他还是心头一紧。放不下。
“那…现在几点了？”他问。
“你…你手上不是戴着手表吗？真是的。”张树说：“快去洗漱。”
钟鑫阳看了看：“8点多了…叶琳呢？她不用上学吗？”
“高三的话，8点早就迟到了吧？”张树说。“她6点就去了。”
“那么早…真是辛苦。”钟鑫阳说。“那她有上这辆车吧？她有进来这里吧？”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张树推着他走进了洗手间。“准备一下，要出发了。”
“去哪？”
“去海边啊。”
他们两个准备好后，推开了木门。司机位上没有人，钟鑫阳站在他旁边的张树。
这时，铃声响了。
“嘀咚。第一个站，芯海路口。”
“哇！”钟鑫阳大叫：“这是什么？”
“？”张树看着他。
“这163路公交，没有这个站的吧？”
“对啊。”张树说。
“为什么？”
张树把钟鑫阳的嘴捂住，说：“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三个字了。”
他们下车了，这是一条路，一条一望无际的宽广的马路。周围有很多小细石，天空白茫茫一片，风很大。
“这里没有站牌。”张树说：“这里叫做芯海路口。”
“大海呢？”钟鑫阳说。
“你没看到吗？”张树指着。“这条路的两边，都是大海。”
钟鑫阳走到一边，往远处看，原来这条马路是两边海的中央，是一个距离很高的斜坡。浪声从两边传到耳旁，像大风吹过来的一样。天空上有许多海鸥“欧，欧”地叫，在自由地展翅翱翔。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钟鑫阳感叹地大叫。回声缓缓徐来。
“我…”钟鑫阳说：“突然很感动。”他转向张树跟他说。
“我们下去吧。”张树慈祥地微笑。
“我来扶你。”钟鑫阳抓住张树的手臂，沿着斜坡慢慢走下去。“小心了，这里好滑。”
走下了斜坡，前面就是海滩了。
走近一看，海滩都是坑坑洼洼，沙子是灰色的，上面还有很多大小不齐的石头，偶尔还能看到些垃圾。脚下一踩就能挤压出水泥来。大海看起来也很浑浊，海风吹来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腥味。
“原来，这里的大海是这样的啊…”钟鑫阳突然有点失望。
“不然呢？”张树说：“你没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脏色系的吗？”
“脏色系？”钟鑫阳说。
“灰色的天空，马路，海滩，大海，还有这无情的风。”张树说：“你冷吗？”
“有点…”钟鑫阳说。
“车上有衣服，我拿点下来吧。”张树说。
“不用了吧。反正，准备要走了。”钟鑫阳说。
“走？”张树说：“我还打算玩一天呢。”
“这里有什么玩的。”钟鑫阳说。“踩脏鞋子麻烦了，你看你的鞋子…比我的还贵。”他指着张树穿着的椰子。
“啊…这个。”张树说：“脱掉就没事了。”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嘛。”钟鑫阳说。
“赶海啊！”张树张开大嘴的笑。“初十，风大。潮起潮落，日月有息嘛。今天最适合赶海了。”
“农历初十，最佳赶海时间是下午，风大，潮水会借助风力退得要比没风时远得多，天气像今天这样，阴天最好。”张树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脱掉鞋子放在一边，提起裤脚，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钟鑫阳听他不停地讲，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脱了鞋跟着他走。
张树从背包里拿出一双防扎手套戴上，弯下腰把长块状的石头搬开：“你看这里，有个洞。里面肯定有好家伙。”
他用手不断刨坑，一直青蟹爬了出来。他一把抓住，看着这只蟹不断挣扎，他站起身来，转身给身后的钟鑫阳看：“你看！多大一只，多抓点回去给他们做海鲜。”
那一刻，钟鑫阳站在离张树五米的地方。
就在张树站起来转身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看着张树手上的螃蟹，大风拍打着他们。他站在那不动，海浪渐渐退了…
这是…什么感觉。
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你们年轻人…”张树一边四周寻找有没有可以放螃蟹的大坑，一边说：“应该会觉得大海不是这样的吧？”他的脚跨了过去，跨到另外一块石头上。“你们想去的大海，理想中的大海呀…”
“蔚蓝的天空，明媚刺眼的阳光，金黄色的沙滩还有澄澈的海洋…”张树不断地自言自说。
“朋友圈上，电视上，杂志上…都是这样。”
“可是这就是现实吗？”
“也许有些地方确实是那么美。”张树说：“但它总比不过一群好友到这样的海岸抓抓螃蟹，挖挖坑开心啊。”
“你看，这里有很多海螺。”张树刨开粘在石头上的螺。
“多好玩。”张树眯着眼睛笑。
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钟鑫阳心里面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不断散发至全身。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一个大叔在抓螃蟹，自己的内心会莫名的触动…
“车上….有桶吗？”钟鑫阳说。
“什么？我听不见。”张树说。
“我…我问车上有没有桶，用来装螃蟹的。我们抓多点拿回去吧！！”钟鑫阳大喊：“我也想试试看。试试赶海的感觉。”
“当然！记得把衣服也拿上。”张树回应。
钟鑫阳往斜坡上跑了过去，那一刻，他的泪光一闪而过。
他跑回了马路上面，目光看向前方。这一望无际的路，到底会通向哪里….树老板他又是从哪里过来的…只用几个小时的时间，还要送叶琳去学校。我们这个城市，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啊。树老板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包括这辆163路公交车…到底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了，这些涂鸦，应该也是树老板画的吧。MONSTER MONKEY…怪物…猴子。
“快点，我又找到好多大家伙。”张树从下面喊了上来。
他们玩了一个早上，中午在车上拿了小牛罐头坐在斜坡上吃。
“树老板，我发现你什么都会。”钟鑫阳想套话。
“你是指赶海吗？”张树说。
“都有。”他想问出张树一些关于公交车的事，但是不知道怎么套。
张树微微地笑：“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地。”他回忆道：“我小时候住在海边，一群小伙伴一有空就出来赶海。以前的大海肯定是比现在这些干净。”
“嗯。”钟鑫阳一直听他讲。
“我们会用竹签把活的寄居蟹抠出来…我们会到处收集贝壳用来交换孩子们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会站在大浪面前，等它扑过来，大口大口地喝海水然后冲到试先放置好的那一瓶矿泉水那抢着解渴…”
“好像好好玩欸。”钟鑫阳听得入迷。
“鑫阳…你觉得你的人生观是怎样的。”张树问他。钟鑫阳一时答不出来。
张树却先开口了：“我想过幸福的生活，我想自由。”
“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钟鑫阳问他。因为他一身潮牌，觉得他很有钱。
“现在是，现在一直是。”张树说：“可是人一旦充满罪恶，他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钟鑫阳沉默。
“你…你杀过人？”钟鑫阳说：“你该不会是…”钟鑫阳还是想套话，他知道那种意思，他心里在想，他该不会是因为赎罪才对陌生人那么好吧？像电影里面的剧情那样…
可是，不可能。钟鑫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树老板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看把你慌的。”张树笑着说：“大人不是都喜欢讲一堆年轻人听不懂的道理的嘛。你看我这年纪，也是过来人啊。”
“哦，对。”钟鑫阳说。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张树说。
“欸，不是要玩一天吗？”钟鑫阳说。
“你今天早上玩的开心吗？”张树问他。
“嗯。”钟鑫阳很认真地点头。
“那就行了。”张树说。
“就这样回去了？”钟鑫阳问他。他心里有一丝不舍。实际上回去之后，又要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你还是无法面对吗？”张树问：“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的话，我可以借你。”
“这怎么行？”钟鑫阳说。
“没有什么不行的，不用跟我客气。”张树把手伸出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就像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伙伴那样。”
钟鑫阳犹豫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来，我们合张照吧。”张树拿出手机，钟鑫阳配合着他，摆了剪刀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咔嚓。”
“你的手机…还有咔嚓声？”钟鑫阳说。
“念旧。”
“上车吧。”张树坐上了司机位，准备开车。
“我还会进到里面去看到你的吧？”钟鑫阳疑惑地说。他心想为什么就不跟我说这些神奇的事…难道他会魔法吗？
正准备抬脚上车的时候，他往后再看了一眼，芯海路口，这里的一切，包括大海。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