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个人的进行曲4
尤宸翊会和她说很多很多话，好像很久都不曾对谁说过话一样的没有节制。说起他如何崇拜沈郁君，说起他如何目睹沈郁君离世，母亲旧病复发，说起他如何恐惧的面对黑夜黎明，说起他怎样认识傅晓娜，说起很多很多……
那种苦痛，她或许根本就无法去体谅，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就无法去体谅。但是她知道，造成他偏激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他该是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才终于站在她的面前。该是经过多少次的彩排，才隐藏好自己的心？
如果他不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她又何以安然无恙？
如果他不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做这些，怎么会在她面前，哭得没有气质？
他只是无法跨越心底那道障碍，无法接受他离开的事实，所以才强加一个理由，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
“你怎么会知道宸翊在哪里？”
傅晓娜忽而的问话让陆浩允怔了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对于宸翊，你知道多少呢？”
傅晓娜想了想，又摇摇头。
对于他，她知道多少？
“半个月前，我在街角看到他病发。”
“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是心脏病。我知道的。”傅晓娜不住的点头。
陆浩允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他不要我告诉你……如果有天他离开你，希望你不要找他……”既然已经背叛，那就再彻底一些吧。
对不起，只因她是我想要守护的女子……
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
陆浩允撇过眼角：“或许是因为，他喜欢你吧……”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互相坦诚，互相分担的吗？”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分担的，晓娜。”陆浩允轻叹。
尤宸翊曾说，如果自己离开，要他好好照顾她。
他说，其实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是恨！
他说，其实他陆浩允，比他更有能力爱好傅晓娜。
原来那一天，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安排好了。只等着演员出席。
樱花开的异常绚烂，侵蚀人心的魔力疯狂滋长徜徉，八重樱一层层花瓣带着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香味，白中带红。竞相争艳的晚樱带着令人艳羡的凄婉绝美，妖娆如女子般媚妍，如火如荼，映红一大片阴冷的灰色天空，带着致命的诡异。
墓地，在等了两天之后，尤宸翊终于出现，紧随其后的，还有她……麦家琪！
躲在暗处的傅晓娜紧紧抓住身旁的野草俯瞰，目光中透出冰冷绝望，淡淡的雨丝滑过花瓣边际，款步在她灵魂的阡陌，恣意徜徉，带着难掩的暗伤。
真的是尤宸翊，是他和麦家琪在一起？
那天的学生会，尤宸翊复杂的表情，是在惩罚她吗？惩罚她站在麦家琪那边，背弃沈郁君？那后来跟上来又是为了谁？
那天的电影院，他讲的故事，分明透着恨意。是在吓她吗？
还有那么多次问及沈郁君的下落……他的回避……
他在逃避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为什么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呢？
身旁的陆浩允看向少女惊恐万状忐忑不安的侧脸，隐约有痛意在少女眉间交错的褶皱映入眼帘时，从他心底轰然崩塌。
这样做，真的对吗？
“我妈妈只喜欢百合，哥哥他……”尤宸翊眼神空洞的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好似那里有那么两道身影，有他想要寻找的彼岸，敛眉，温婉倏忽转成难言的犀利，忽而屏住呼吸：“你怎么会来！”声音夹杂着被出卖后的愤怒，却又好像在拼命遏制自己的情绪一般，怪异非常。
倏忽从暗处走出的傅晓娜定睛望向惊慌而愤怒的少年，时光好似静止一般。陆浩允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起身，亟亟地起身跟在后面。
麦家琪定神，朝着尤宸翊的视线望去。蝴蝶翩然，随稀疏零落的雨丝停在花间觅食，风过，淡淡漾起的花瓣间，蝶儿似受到惊吓般的倏忽飞向空中，偏离花瓣，微微绕着花儿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停落在另一朵花儿中间。少女的裙摆在风中漾起涟漪，微微吹起，又静静落下，眼瞳中带着大片落寞不安，在撅起的唇角透着莫名感伤。如精灵般的少年站在她身后，好似守护着什么似的，静静伫立着，紧抿的唇瓣带着果决如坚毅，眼眸却流转着不知名的犹豫。
错愕的尤宸翊恢复淡漠，倏忽看向不发一言的陆浩允，冷笑道：“没有想到你会出卖我。”每一个字都透着凄凉，却倨傲的不肯退让似的洪亮非常，随风传得很远很远。
恣意流转的空气中的风摩挲着在细雨中沙沙作响的叶，发出幽谷徜徉的百灵鸟般的空鸣。
“不是出卖。”陆浩允望向尤宸翊，眸光流转如黑夜繁星，声音柔软如晴空流云，一字一句好似内心深处的歌声，带着莫名温软：“我只是不想看晓娜伤心。”
对不起宸翊，在你和她之间，我选择了她。我不想看她伤心，就算你不能原谅，就算在你心里的我会变得多么不堪，我也情愿背负。
尤宸翊的眼瞳直逼陆浩允，卷起狂澜的心疼痛的难以呼吸：她看到，会更伤心不是吗？
缄默的少女倏忽扬起嘴角，以不可抗拒的坚决道：“宸翊你跟我回去……”
“陆浩允你把她给我带回去！”尤宸翊看向陆浩允怒嚎，眼眶泛红，唇齿生冷。
流转着莫名感伤，少女怔愕的望向暴怒的黄发少年，贝齿间流出冬日霜降般的寒意，伤春般流露出一抹黯然，启唇张阖：“宸翊……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晓娜啊！”晶莹和着淡淡雨丝，忽而如暗涌狂卷而来。
他怎么可以，好像在看陌生人一般。
“把她给我带回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是这次，暴跳的青筋明显减淡许多，似乎不愿再因为他的态度而促使她泪如雨下。
傅晓娜咬唇，细雨依然不紧不慢的零落，下了许久，地面却依旧干涸，眸光流盼，视线转至尤宸翊身边缄默良久的麦家琪，又偏移视线，看看与平常判若两人的尤宸翊，随即瞪大瞳眸，漆黑中一抹光芒带着不可思议的惊骇：“是你抓走家琪姐姐的？”于唇齿中吐出字眼的语气似是极力想要他一个否定。
风吹乱她的鬓发，胸口闷热异常，似有千万蝼蚁纷至沓来，占领她本已快要窒息的心脏，啃噬她原已奄奄一息的魂灵。奇痒难耐，奇痛难挨。而她如星灿的黑眸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好似全世界只剩他和她，而现在，她要他一句话。只要一句。
“你都看到了还问。”尤宸翊转过脸，敛眉握拳。
冰冷的，碾碎了她心底的希冀。
又何止是她，他的心亦被踏的粉碎，只是还要那般默然的拒绝那明明无法抵挡的情怀而已。
稀疏的雨丝似乎渐渐细密，于额间感觉淡淡冰凉。风吹起少年淡淡黄发，衣角袖袂飘摇如他渐入深潭的愁思，于眼底、心底卷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为什么？”傅晓娜大叫，随风扬起的长发和裙摆卷起层层涟漪，好似也在拼命的拒绝着眼前的一切。
从不曾见过那般绝望的她，陆浩允忽而不知所措。从来都是那般温婉的笑着，好似春天般的温暖人心，何曾见过这般歇斯底里的她呢。原以为是为了她好，谁知却有流星陨落的心痛，在心底疯狂弥漫。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永远不知道，会更好一些？
百合的清香和尤宸翊身上的柠檬味道交织在一起，显得不太真切。那个，她梦里常出现的少年就在她的面前，她找了他很久，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的侧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般犀利。
麦家琪望向一向乖巧的傅晓娜蹙眉凝视，紧抿唇瓣，竟不知要说什么。
全世界都弥漫着她的哀伤，寂静无声的墓地，净是那女孩拼命摇头询问着缘由的模样。随着微风细雨，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为何，一切都开始如梦幻般不再真确，而那少年在冗长岁月中极力压制的狂乱痛楚倏忽跃跃欲试，跳上心扉，蹦出唇齿。于那个暗暗密封的阴暗角落以无法拒绝的姿态轰然崩溃，炸裂他小心翼翼藏匿的过往。
一丝、一点的狂乱，继而绝望无休止的踏碎他的心，眼瞳倏忽闪过冰剑般的彻骨冰凉，再无任何遮掩的狂轰乱炸。
“为什么？”尤宸翊皱眉看向傅晓娜，勾出一抹绝美：“你不是很想知道哥哥怎么样了吗？”挑眉，好看的梨涡一闪而过。细雨在他发间零落，继而消失不见。他款走过去，钳住她的臂膀，将一脸错愕的傅晓娜拉到墓前，带着如小兽嘶吼般歇斯底里的怒号，从冰冷无情的唇齿见迸出：“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依然是那种不真切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原来耳朵不只是用来听甜言蜜语的，它还可以听到拼命想要回避的真相……
“小君哥哥？”傅晓娜看着照片睁大了眼睛，随即扶住墓碑，顺着照片划下，上面的名字是……傅晓娜失声痛哭。
那双细长的瞳眸就算按在另一张脸庞上，却还是变不了那沁人心脾的透彻妖娆。
这张脸……她是见过的啊。
那个，怎么也找不到答案的谜语，终于有个解答。
原来那个深夜，自己被擒在医院外面的角落无法呼吸却没有挣扎，直逼对方瞳眸，听那一句句在那以后经常搅乱她心绪的……“没有人会救你！”，那眼神夹杂着怨恨和不甘，漫过心中的彷徨与不安。
原来那天，那一道那么着急着离开她的视线的身影，是属于他的。
是那个，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的绝美少年。他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却完全没有想到……真的会是他，变成另一副样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只是为了，看她最后一次吗？
是……最后一次啊……
原来眼睛，也不只是用来看最爱的人的模样，它还可以看到，永远都不愿看到的画面……
好像童话，在那一瞬间，灰飞湮灭……
只要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人，就不会害怕任何事情了。
我离开她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让她恨我一辈子了的啊！虽然，有那么点不愿意，可是，能怎么办呢？
所以晓娜，你要答应小君哥哥，好好的生活下去才是啊。不管什么时候，小君哥哥都会看着你的哦。
要是晓娜你再长大一点，再大一点的话，就会明白了呢。所以，要快点长大哦……
陆浩允只是发怔，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是在听到哪一句对白的时候，他忽而发不出声音？
是在看到哪一个画面的时候，他也觉得世界晕眩凌乱，无法整理……
“知道为什么了吗？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告诉你了吗？旁边是我妈妈……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她害死的！”尤宸翊的声音，空洞的、却无比犀利的如同一根根毒针，射在她的身上。顿时，所有人都好像千疮百孔。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冷漠的表情下，内心的绝望……
傅晓娜忽而想起，提及赵英希和麦家琪时，尤宸翊难以捉摸的眼神，此刻才终于明白，是恨！
“小君哥哥他死了……”她回头，看向尤宸翊：“所以说，你让家琪姐姐写信给英希哥哥，拆散他们……”冷静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什么叫拆散？哥哥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来的幸福，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享用？”尤宸翊瞪大瞳眸，夹杂着浓浓的恨意，在四周来回飘荡，越积越多……
他不是没有试过。他也曾经在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拼命的想要忘记从前，然后和她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从那天执意要自己把她从游泳池里救出来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想过了。他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徘徊，拼命在恨的边缘想像她如天使般的微笑，只是想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将天平偏向爱的那一方，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不行啊，每次想起妈妈和哥哥，他的心就好痛好痛，他怎么可以只顾自己幸福，那样的话，不就和赵英希他们没有区别了吗？每一次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像能看到妈妈和哥哥躲在角落里哭泣，抱在一起哭泣。他真的，真的不能……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呢……
“宸翊你不懂……”
她如天使一般，好像此刻，他真的看到了她透明的翅膀张翕的模样。
好似每一个有她的梦中，每一次都会发生的情节。
她对着他不停的笑着。
赶走他所有的阴霾……
然而此刻，他终于听清楚了。
终于听清，原来每一次梦境中拼命想要张开耳朵听清楚的话语，不是安慰，也不是爱意，而是嘲弄的说着……你不懂。
到底是谁不懂呢？
他忽而大笑：“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连你对哥哥的关心也是假的，你们都骗……”
傅晓娜的泪水不停掉，却并不去擦拭：“宸翊你不懂，其实你这样，这样做，小君哥哥他不会开心。”如水的眼眸透着几许冰凉，少女的声音倏忽稠密浓重，让人难以呼吸：“小君哥哥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看家琪姐姐幸福，可是你却亲手毁掉她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