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使遗忘的角落2
赵英希大脑一片空白，几年来，这个名字常常像一个噩梦纠缠着他。
她说，沈郁君是因为得知自己患有癌症才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交换……
不，不会的。医生说过，他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啊！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其实他是知道沈郁君对麦家琪的情意的。如果真的那么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非要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交换她的幸福不可呢？如果真的喜欢，应该会觉得自己可以给她幸福才是的吧。
那么说来的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吗？
那么说来，无法解释清楚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怎么办？怎么去争！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要怎么去争呢。
难道真的要放开她吗？
“听着家琪，这不是真的……他……”
“是真的，是真的！”麦家琪大叫，后退了好几步：“我一直觉得君哥哥不懂爱，原来最不懂的是我，原来他一直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原来……”泪水再一次滑落，因由悔恨而不停的摇着头，眼睛再一次空洞了起来，好似拼命挣扎着望向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麦家琪！”赵英希急得暴跳如雷，不，他不想听！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只知道只要她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提心吊胆好像整个人都会崩溃一样。
“英希……我的心好痛……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哽咽的声音和着窗外沙沙作响的叶子显得异常空灵，她绝望的捂住脸颊，似被世界丢弃的婴儿无助茫然。
“家琪……”明明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狂躁，却还是要那么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受伤的心，她可知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
看到赵英希伸手，麦家琪又后退好几步，那是前所未有的悲悯和彻骨的伤痛，不再激烈的拒绝什么，而是淡漠的令人害怕的空洞：“你不要跟过来，让我静一静，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英希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都错了……”
原来……我们都错了啊……
都错了……
“家琪……家琪！”赵英希叫了好几声，麦家琪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飞快逃离这该死的地方。
她又要走了吗？
不……不能……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原本以为，沈郁君爱错了方式而已，可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他明明记得，明明记得医生说他是正常……难道……
“来人，给我去查六年前英国那家医院，沈郁君身体检查报告。”
“是，少爷。”
家琪，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一定会！
不可以让你再离开一步了，再也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
收起沉落谷底的心，敛眉凝神紧紧握拳的他渐渐松懈，赵英希望向病房，辗转一会儿便离开了。没有质问，也没有其他。时间教会他的，是不去猜测不去怀疑，而是调查。那颗心紧绷着，一刻都不愿放松地跳动着，而那个桀骜的背影看上去却是不动声色，每一步都迈的很大，似在逃离，但又很重，似要给自己、也给那段拼命逃离的过去一个交代！几乎整个走廊都响彻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那个叫做尤宸翊的少年，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还有人说谎了才是吧。
他没有伤害麦家琪分毫，至少，是善良的。至少没有被仇恨吞噬。
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动手调查的秘密，是时候，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吧。
“晓娜。”
“哥？”傅晓娜怔了一怔：“你怎么来了。”
傅龙悦看了看她身边的尤宸翊，淡淡笑了下：“你就是尤宸翊？”
“是我。”尤宸翊礼貌回应道。
傅龙悦看看傅晓娜，走到她身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随即附在她身边轻喃：“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啊？”
傅晓娜点点头。
傅龙悦又看看尤宸翊，随即道：“可以出来一下吗？”声音平淡至极，几乎感觉不出任何情绪。
“哥？”傅晓娜怔了一怔，搞得跟家长见面会一样，晕。
傅龙悦并不理会，径直往外走，尤宸翊示意傅晓娜不用担心，一下就会回来。随即跟了出去。
医院花园长廊，傅龙悦面对尤宸翊道：“坐。”
尤宸翊点头，随即坐下。
偶尔有鸟鸣声清脆的传入耳畔，不远处的天边漂浮着变化形状的白云，亦如他此刻不安稳的心，快速的变换着。尤宸翊淡黄色的发在风中隐约扬着，美好的轮廓映着日光显得朝气蓬勃。
傅龙悦低缓开口：“听说，是你……带家琪出去……”
“是。”
“听说，你认识沈郁君。”
“是。”
“听说，你知道晓娜的病情。”
“是。”
干脆直接，傅龙悦轻笑，他倒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有什么问题吗？”尤宸翊礼貌反问。
“应该是有吧。”傅龙悦道。远处连绵的山脉在云雾中如同一幅水墨画，隐约而又轮廓清晰。四周倏尔寂静聊赖，在四月的空气中突发一种莫名安逸。
似乎早已知道他让自己出来的目的，尤宸翊显得波澜不惊：“如果是关于麦家琪的事情，我只能说，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至于哥哥，他一直是我很崇拜的人，就好像晓娜崇拜你一样；还有，晓娜的病情，我表示十分抱歉，没有好好照顾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以后我不会让她……”
傅龙悦不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接口道：“你不介意吗？”
“这么说来的话，应该是你比较介意吧。”尤宸翊轻笑：“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
“没有配不配的事。”傅龙悦道：“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谢谢。”
“你真的没有话要说的话，我就先走了。”傅龙悦起身。
“等等！”尤宸翊唤住他：“其实……”心中莫名有一丝疑虑浓得化不开，要说吗？还是这样就好？他低垂着眼眸思忖着什么，紧紧咬住的下唇在日光中潋滟，手心细密的汗珠涔涔溢出，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和静默的空气融合在一起似的。
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再说些什么。
“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要勉强好了，只要你对晓娜好，其他都不重要。”傅龙悦笑着朝病房走去。
是吗？对她好，其他就不重要了。
他可以做到吗？
心里忽而被填得满满，微微抬眸，似乎看见流云浅笑着幻化成那女孩温婉的笑靥，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倏尔变得很好，双手插进口袋，兀自笑着跟了进去。
其实那天发现麦家琪不见了的时候，看到礼服整齐的摆放在沙发上傅龙悦就知道，不是绑架，不然不会那么冷静。不会冷静的戴好脖子上的项链，不会将一封封贺喜的信件叠放的整整齐齐，不会将礼服小心翼翼的放好……所以当初情急之下喊出逃婚……不算是被扰乱了心绪吧……
“刚才我哥跟你说了什么啊？”傅晓娜小声问道。
尤宸翊笑而不答。
傅龙悦只浅浅望了望那少年，他是那样一个人，不会将仇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无论多么憎恨，也不会转接到他人身上。
那种彷徨和无措，他似乎看到了悠长的岁月中那个形单影只的少年，那个背影越来越近，转过身，从自己变成了他。
那样的话，他愿意将自己最亲爱的妹妹，交给那个少年。
赵英希半靠在桌上，显得有些许疲惫。他等的女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睡觉了。
“少爷……”手下低声唤道：“查到了……”似乎有些担忧他，所以声音很小，不敢惊扰。
赵英希却忽而睁开眸子，原本如水的眼睛布满红色血丝，他站起身，双手插进口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却有故作镇定，声音低沉沙哑：“念。”
“是，少爷。”手下打开资料：“我是驻英医师华艺，当年沈郁君……”
赵英希皱眉，心里乱成一团，不等手下继续念，就兀自伸手拿过资料看下去：当年沈郁君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好友。因由他担心他的朋友们得知他的病情不会响应他的计划，那样的话会失去这个很好的，让自己的恋人幸福的机会，所以他拜托我隐瞒他的身体研究报告。
当时他的病情还未恶化，并没有影响到其他器官，并且肾脏十分健康。手术被移植方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对他的身体却相当不利。然而经过他再三恳求，我终于还是答应了他完成手术。术后他身体十分虚弱，担心他的朋友们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于是独自离开。
我担心他，就悄悄将他委托给我另一个在巴黎的朋友，尹医生。
他说小君曾多次逃离他的治疗，最后一次手术成功了，但是他活不过二十四岁的结果却没有办法更改。到后来，小君便下落不明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赵英希的手开始颤抖。
原来，原来说他很健康的话，都是骗人的……
他知道，如果他们得知他的身体状况，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呢？
难道，真的病的那么严重吗？
“到底，还隐瞒我多少事情呢？”赵英希微闭双眸。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墓地。
麦家琪颤抖的手指轻抚少年的照片。那张美好的脸颊静静地、带着淡淡忧郁地绽放，那双眼好似能看到从前，漂亮的唇瓣未曾微笑却胜似微笑。
记忆里，那个绝美的少年总是用笔勾勒出美好。
那么多张关于她的画卷，却从来都不曾为自己画过一次。
或许是，那么完美的脸，无论如何精湛的笔触都画不出那种美好吧。
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那么安安静静地欣赏那一幅被她视为天下最美好的画卷的脸颊了，虽然变了容颜，然而那种强烈的熟悉感依稀从前，勾勒着难以言语的温婉和感伤。
原来最伤的记忆，是无法拼凑无法触动的。原来最痛的表情，不是歇斯底里。
那不可名状的伤痛无法整理无法宣泄，安静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淡漠的好像天空蔚蓝流云浅白记忆斑斓依旧。只是从两个微笑的侧脸变成一个无法站立的背影，从一个开怀大笑牵手相依的画面变成一个茕茕孑立的模糊印象而已。
很轻很轻、却又好似承载了太重太重的记忆，在巅峰倏尔震落，她的声音好似穿透了墓碑：“君哥哥，你怪家琪吗？”
会怪她吗？
明明一开始，他就透露了那么多讯息。
无论是雨溪、江野、道东，还是晶川……那么多次的欲言又止。那么多次……
她的泪水凝聚成美好的形状，滴答滴答的砸在墓前。
Oh Danny Boy，The pipes，the pipes are calling.哦，丹尼男孩，笛声正在召唤。
From Glenn to Glenn And down the mountain side.穿越山谷之间，到山的另一边。
The summer“s gone And all the flowers are dying.夏天已经走远，花儿也已凋谢。
“Tis you，”tis you must go And I must bide.你必须要离开，而我只能等待。
But comeyouback When summer“s in the meadow.然而当你在夏天来到草原上的时候回来。
Or when the valley“s hushed And white with snow.或是在山谷一片寂静，被白雪覆盖的时候回来。
“Tis I”ll be here In Sunshine or in Shadow不论是阴影下，或是在阳光中，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Oh Danny Boy，oh Danny Boy I love you so.哦，丹尼男孩，哦，丹尼男孩我是多么爱你……
赵英希站在离沈郁君的墓不远的地方，望向哭得歇斯底里的麦家琪。手中的资料几乎要碾成碎片。
不知站了多久，他走到麦家琪身边，望向如漫画里走出的少年绝美的脸。
“据说，后来，他被一群混混毁了容……”他的声音低沉非常，手中的花儿放在墓前。深深鞠躬，他是应该向他鞠躬的吧，从来都是为他人而活，又有几个人可以真的做到。
麦家琪捂住嘴巴，不住颤抖，依然无法止住悲伤，赵英希将她锁在怀着：“想哭，就哭吧。”
麦家琪失声痛哭：“英希……我好想君哥哥……”
赵英希哽咽，用力揽她入怀，好像不只是她，就连自己也完全没有了依靠一般。
零落的纸张随风轻扬，好似少年绝美的轮廓漫天飞舞。
But when you come And all the flowers are dying如果你回来时，花儿已经全部凋谢。
If I am dead As dead I will may be.而我已经死去，或许死得很安详。
You come and find The place where I am lying.你将会前来，找到我长眠的地方。
And kneel and say An Ave there for me.跪下来，跟我说声再会……
And I shall hear The soft you tread above me我会倾听，即使你只是很轻柔的踩在我的上面。
And all my grave Shall warmer sweeter be.For you will bend and tell me that you love me如果你没有忘记低声跟我说你爱我，我所有的梦将会更加温馨甜蜜And I shall sleep in peace Until you come to me.那么我将在平静中安息，直到你来到我的身边And I shall sleep in peace Until you come to me.那么我将在平静中安息，直到你来到我的身边……
有你的情节，被锁在日记的哪一页？
后来，赵英希终于明白了沈郁君离开的缘由。
后来，那些被封存的记忆被瞬间打开。
后来，原本的不安与彷徨变成释然，又转而哀伤。
后来，他想，有些人，注定不会被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