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笺用了午膳后在丹络处又受了会儿教,这才被放了回去。朱笺如获大赦地辞了丹络回到言和院,却发现百谷并不在院中。
“谷子,谷子~”
朱笺散漫地随着步子甩着绛红色衣袖,在言和院挨个屋喊了个遍,宫娥们也不曾见到他。
这傻百谷,会去哪儿呢。
看到床头摆着的的梭罗神木,朱笺估摸了片刻,趁无人注意将寝殿门关上,飞身进去,依旧不见人影。
出来朱笺后闷闷地坐在矮凳上,撑着下巴琢磨了一阵,最后一次见到百谷是在……前院习场!
这傻白鸽。
朱笺风风火火地赶到习场,习场中哪还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百谷还傻呆呆地扎着马步,双腿在不断颤抖,还硬是咬着牙撑了下来。
本君周围的人都学母神缺心眼吗,朱笺气不打一出来,站在离百谷十多步之外,冷肃的声音带着几分愠色道:“百谷,你怎么还不走,还要本君亲自来请你不成。”
百谷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小神君,你怎么来了。殿下不曾让百谷离开,百谷不敢。”仍然僵持着不动。
“这么听丹络的话,你是想跟着那个丹络去吗,那你留在祁阳宫好了,不必再回东华宫了。”朱笺说着双手环胸背过身去。
听出朱笺语气不对,百谷有些慌忙道:“不是,小神君,百谷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百谷皱眉颤巍巍地动了动脚掌,一股酸麻之意裹挟痛感自足底迅速冲撞上双腿,使他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真是傻鸟,朱笺缓了语气道:“在这等着,本君去叫仙侍来背你回去。”
百谷挣扎了几下勉强站了起来,“不必了,小神君,百谷可以自己走。”
见百谷这副明知撑不住还死心眼的模样,朱笺愈发上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本君亲自背你回去?你真以为这样糟蹋自己,会有人心疼吗。”
“都是百谷的错,让小神君不开心了。”
这逆来顺受的态度使朱笺由愠怒逐渐转而冷肃,道:“你别废话,本君问你,你是当真铁了心要自己走回去?”
百谷稚嫩的脸庞透出了几分坚毅,点了点头。
“行,那本君在言和院等你。”朱笺说着自顾自走了,在拐角的地方消失了身影。
百谷鼓足了气,忍痛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上一步一步挪着走向言和院。前院向来宽阔,今日这条路更显得格外的长。
咬着牙,这是百谷自己选的路,百谷一定要走完。
“傻白鸽。”
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百谷有些欣喜地抬起头,见拐角处一个绛红色身影广袖一扬,一股强大的神力袭来,百谷忍不住咕咕咕了几声,变回了一只白鸽落在了地上。
朱笺单手将百谷卡着脖子拎起来,不满道:“傻鸟,非得要本君带你回去才行。”
回到言和院后,朱笺将百谷丢在了榻上,解除了禁制。百谷翻身就要起来,被朱笺又用神力强行封住,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朱笺拿起百谷日常打扫用的拂尘,往百谷脚心一抽,百谷被封着嘴闷声嗷嗷喊痛。
“知道疼了?”
“嗯嗯……”
朱笺扬手解了百谷的嘴上的封印,悠哉地坐在床边,摆弄着拂尘道:“你和母神,一个缺心眼,一个死心眼,没有一个让本君省心。本君本就身在虎穴,你们一个个是巴不得丹络早点吃了我吗。”
百谷因为身体不能动弹,声音也有些僵硬道:“不是的,小神君,百谷绝无此意。”
“那你方才是何意思?让丹络看看你有多用功,好收了你?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同本君说便是。”
百谷小声嘀咕道:“可是早上小神君不也是强撑着……”
朱笺咳了两声,心虚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能明白本君想什么,本君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你看本君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经百谷这么一说,朱笺倒是发现百谷和他还挺像,有时候就是死心眼。“但是本君是为了争口气,你又是为了什么?”
百谷有些委屈道:“百谷只是在做好分内之事。百谷知道小神君害怕煜王殿下,不想给小神君拖后腿。”
朱笺听言手指一抽,冷不防拔下了一根拂尘尾,“开玩笑?本君会怕那个丹络?”
“百谷听说虎毒也不食子,小神君是煜王殿下的亲弟弟,也不会对小神君如何。百谷只是一个小小仙侍,连仙族都算不上。仙娥姑姑将百谷从终南山带上神界,告诉百谷事事要听主人之言,不能有半分忤逆,百谷害怕若是逆了煜王殿下的意思,会将百谷打发回终南山去。”
终南山,那是个百谷眷恋而又畏惧的地方。
百谷素日看来单纯无忧,朱笺从未想过,在他身边百谷需要如此克勤克谨,倒是自己忽略了。
不过本君又不是丹络儿子。
朱笺挥手解了百谷身上的封印,眉间微凝,声音冷肃不失威严道:“放心吧,你是我东华宫的人,本君再怎么不济还能保得下你。今后不论在何处,无须有后顾之忧,本君虽身在虎穴,可你别忘了,本君亦是披着羊皮的——狼。”
看着朱笺脸上的冷肃与一闪而过的苍茫,百谷愣愣地点了点头。
晚间,言和院灯火已歇,朱笺却辗转难眠。他躺在床上撑着头,在星光微弱中捻起了一缕幽弱的指火,火光不大不小刚好照亮了他的面庞。
他不知道,同丹络去太上老君丹会,究竟是对是错。
去老君丹会,说是为了六丁神火所炼仙丹,实际却是为了炼丹之六丁神火。
自从上次彩旖吞吞吐吐不愿告知后,他便留意过藏经阁中有关掌火的记载。经卷中所言,神火来源有二,一为神君神力所化,一为神君本真之力所化。本真之力所得之火名为本源真火。
南方属火,真火之力唯有南方各界之尊所拥有。太古时如幽冥鬼火,掌火者为玄冥之尊;上清时如红莲业火,掌火者为南天之尊凰族;又如六丁神火,掌火者为万仙之祖太上老君。
他掌火按理来说并非普通神火,而母神却顾左右言他,金凝更不必说,欲探他掌火之力,唯有老君之六丁神火。
此番若是去了,必定难逃诸神之眼,需要面对诸多拷问。若是不去,岂不白白浪费了接近六丁神火的机会。
退一步来说,他可以不知父神为何许人,但他不能连自己都不了解。
朱笺凝视着指尖,双指一捏掐灭了火苗,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