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纵然有自己的苦衷,但是力求无愧于心就好。
陈桂忠每年都没有寄钱回家,这个是陈楼楼知道的。今年快过年的时候,陈桂忠要回家过年,说是回来陪爷爷过年,爷爷年纪大了,今日不知明日事,总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才好。
农村人,过年就讲究一个团员,还要红火。
陈楼楼的爷爷知道陈桂忠要家里给他寄钱,就不同意。他说宁愿不要他回来污了他的眼睛。
林大出杂木,陈家没有这种令祖上蒙羞的不肖子孙,他不回来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陈桂忠还是回来了。
家里没有给他寄钱,他是坐着大姐陈倩家的车子回来的。
陈楼楼的二伯说:“都是没出息的。”
回来以后,在家里过了年就待不下去了,手里没钱,连买烟的钱都没有了。
就连现在的女朋友王宇回娘家,都是借大姐家的车子送去的。去了以后,没有钱买礼物,就把陈佳媛的压岁钱都拿走了。
在外面打工十几年,家里没有什么建树。
房子是政府出钱,陈楼楼的爸爸和幺叔出力建成的。
家里的老夫老母还有幼女几乎也都是国家低保养活的。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一个月的工资几大千,和狐朋狗友去酒吧待一晚上,就用去一半或者全部用光了。
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就连手机都是近一万块钱一部的。
出去吃饭,呼朋引伴,不好吃的,尝一口就一拍桌子,叫服务员结账走人,继续寻找下一家,几百上千块钱吃一顿饭眼睛眨都不眨。
买衣服要买名牌,一身行头好几大千,一件羊毛衫就是家中父母和幼女一两个月的生活费,衣服随随便便沾了油污洗不干净就扔了。
随手拿出一部手机还都不是国产的,耀是耀眼,但是有这个必要吗?国产手机不是照样可以用吗?难道就因为没有交关税就矮一级了?难道鉴别人的高低贵贱就是要看他是不是在医院出生的吗?
陈楼楼的伯娘带着陈佳媛在家,因为伯娘有胃病,还有高血压,水田就给了陈楼楼的幺叔家种,每年就种能产一千多斤苞谷的土地,,再种七八百斤土豆,买四五只鸡,然后就靠着政府给的低保金过日子。
陈楼楼的大伯脑子是坏了的,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好几年,所以家里就是等于没有这个人的。大概他对这个家最大的价值就是他还活着,能够在国家低保户那儿领到一份低保金,能够为这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家庭暂时提供自己的唯一剩余价值。
陈楼楼知道大伯在家待不下去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的妻子。
打从陈楼楼记事以来,只要大伯在家,伯娘就会变着法儿的找他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连陈楼楼这个局外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大伯呢?
吵又吵不过,打又不敢打,这日子过得的确够窝囊,很少会有人受得了,哪怕他脑子不清楚。
至于吵架的原因,陈楼楼大概能够猜到一点。
大伯年轻的时候虽然有劳动能力,但是却没有能够找到合适他做的事,既然如此,就没有了收入。就算能够帮家里做一点农活,但是他也要吃饭啊。
而陈楼楼的伯娘就属于既要马儿跑,又想不给马儿吃草的那种人。
最重要的是,家里是真的没钱,穷到无法。
如果不是国家拨款下来,只怕是现在还住在以前陈楼楼家住的那个木板房子里。一遇到下雨天,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满地摆的都是锅瓢碗盏。地上是那种泥巴地,凹凸不平,一下雨就会有积水,还会打滑。
想到这个,陈楼楼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修平房,住的还是那个老房子。只要一下雨,陈楼楼晚上睡觉就只能睡一半的床,有一半是湿的,楼上会滴水下来。
滴的水还不是哪种清亮的水,而是洗涤过楼上的脏兮兮的带有灰尘的蜘蛛网的水,颜色淡的像醋,颜色深一点的像酱油。味道是既像灰尘味儿,又像火烟味儿,仿佛透着一股子远古的气息。
那时候家里只有里外两间房,陈楼楼一个人睡在外面,爸爸妈妈带弟弟睡在里面。
外面的房间即是厨房,又是饭堂;既是客厅,又是睡房。
不下雨,陈楼楼就是可以随便睡。但是只要一下大雨,陈楼楼就只能睡一大半的床,脚的那一边的屋顶是漏水,,爸爸或者妈妈要把铺在床上的被子卷起来,然后把一张塑料薄膜盖在上面,再放三四个个大碗或者一两个盆在上面。
往往第二天起来,就会发现盆里面已经接了不少的水了,至少盆底是被水盖住的。
尽管有塑料薄膜和盆碗,但床上还是会是湿润湿润的,一到出太阳,就必须要翻抱出去晒。
但有时候一下雨就是两三天不见晴,屋内全是湿气与霉味儿。
那时候,陈楼楼不懂事,也不知道这样的床对身体不好。但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家里条件就摆在那儿,勉强可以维持一家四口人的温饱罢了。
现在,陈楼楼有时候会在想,自己睡姿好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小的时候睡在那张床上练出来的。
这或许就算是一个好处了吧,但可能也是对陈楼楼来说唯一的好处了。
那种房子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但是如果不是政府给钱,只怕陈楼楼的伯娘一家还住在里面。
陈楼楼记得有一年地震,那房子的木板就倒了。家里的碗和坛子等东西都碎了,还好地震的时候家里没人,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个人可以没财力,但一定要有能力;就算没能力,也一定要努力。
生而为人,当要善良。
对父母,对子女,都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承担责任,履行义务。
乌鸦尚且反哺,羊知跪谢乳恩,动物如此,人难道还不如动物吗?
但现在,很多人不知努力,不懂上进,不说赡养父母,连自己都要靠父母养活,真不知道到底是进步还是倒退。
享父母的福,那不叫享福,那叫忤逆不孝。
而陈桂忠,不说给自己没有收入来源的老父老母该给的生活物资,甚至连政府发放的低保金都收刮干净,他于心何忍?
父母在家煮干熬稀,收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他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穿剩的比父母过节时穿的好,吃剩的比父母过节时吃的好,何足谓之?
当初何娅吧陈佳媛留给陈桂忠,自己离开的时候,陈家并没有责怪人家,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呢?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家已经尽力了,尽力劝过他,是他自己鬼迷心窍,没出息。
连自己家人都看不起他,人家大好年华,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
只是可怜陈佳媛,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不该她承受的,就连以后读书都只怕是有大困难。
现在她奶奶还在,不管好歹总不会饿到冷到,等以后她奶奶去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就算陈楼楼她们家帮扶一下,但是她们家谁家都是有两个孩子正在读书,交了学费愁生活费,养活陈佳媛不是问题,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但是想要读书,只怕是难了。
读书减负,减的是社会的负担,却是增加了学生和家长的负担。
在普通农村家庭,只要一家人有两个孩子在上学,那么不说是砸锅卖铁,却也是差不多了。
陈楼楼考上大学,还只是一个二本学校,每年都是两万多三万块钱。再加上弟弟陈金龙,一年的开销光是教育就是五万块钱左右,有时候只会更多,不会少。
再加上走人亲送礼,真的是堪比古代抄家。
现在人们喜欢办酒席,为什么呢?
来钱容易啊!
每年数出去的礼金少说也得有两万。
不是这家娶媳,就是那家嫁女;不是给今天老人过寿,就是明天为先人立碑。还有就是进新房、生孩子、满月酒、结扎酒……甚至生病住院出来以后都要办酒席,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办不到。
有的房子已经住了四五年了,买两桶腻子漆往墙上一糊,就要打电话或者是请人捎信,只要是沾上半点关系的人户,那绝对都是要请周到的。
陈楼楼家那儿有一户人家,他家女儿结了三次婚,就办了三次酒席,而且还是大张旗鼓地办,生怕别人不知道什么似的。
哪怕是农村,哪怕收入不高,哪怕你家穷的叮当响,只要是有亲戚办酒席,你借高利贷你都得去给人家送钱。
在父亲生病的期间,高三那年,陈楼楼就差点辍学了。为此,陈楼楼哭了半晚上,哭到睡着,早上的时候又哭着醒过来。
只要陈桂忠一直死不悔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以后别说陈佳媛读书,就是他自己的父母过世,都只怕是只有两张破席子,连棺材板儿都没有一块。
三十一二岁的人了,还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还在鼓中睡,以后只怕是哭着鼻子找不着眼睛。
陈楼楼曾经也劝过他很多次,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连自己这个比他小十二岁多近十三岁的人都懂得这些道理,没理由身为人父的他会不懂。但自己憨呆呆地去劝人家,说不定人家心里不耐烦,表面还装作对自己万分感动的样子。
家里的人都差点被他得罪光了。骗陈楼楼的二伯说要做生意,向他借钱,陈德荣想着总归是自己的亲侄子,浪子回头金不换,要是他真的从此悔改,走上正途,于他自己,于陈家,都是好事。
于是,就借了三万多块钱给他,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三万多块钱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借了陈楼楼家的四千块,借了陈楼楼幺叔家的七千块,也一分都没有还回来。哪怕是陈楼楼父亲生病,要做手术,打电话给他,也只得到“没钱”两个字。
现在陈佳媛读三年级,再过三年,就上初中了,那时候需要的钱不少,还要去找学校,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最重要的是,陈桂忠现在的女朋友王宇又生了一个女儿,四个月都不到,就算没有吃奶粉,是喂的母乳,但尿布却是要买的,这些都是要钱的。
穷人不生病,等于行大运。
小孩子身体娇弱,稍微一不小心就是感冒伤风,一去医院就得花钱。
但是平时差点连饭都没有吃了,那还有钱去送给医院?
吃不上饭是有些夸张,但是也仅仅是能够吃得上饭而已。
买一袋米五十公斤,一百块钱,伯娘和陈佳媛能吃三十七八天左右。
家里很少很少买肉,除了要请人帮忙栽种或者收割,再就是逢年过节。有时候过节是在上面陈德智家或者陈德奇家过,所以伯娘就不用自己去做饭。
再者,陈楼楼的伯娘根本就不会炒菜,仅仅可以把大米煮熟,保证能下肚子而已。
平时买了猪油回来就给陈佳媛炒鸡蛋饭吃,鸡蛋是她自己喂的鸡下的,有时候有人来买也会卖个盐巴钱,但更多的还是给陈佳媛吃。
时不时地也会买一桶菜籽油回来,是给陈佳媛炸土豆吃的,她胃不好,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有时候一碗酸汤加三碗米饭就是一顿,有时候煮七八个土豆又是一顿。连酱油都是从来舍不得自己吃的,只给陈佳媛炒饭的时候放一点。
家里属于她的调料就只有盐和辣椒面,而陈佳媛多了一瓶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