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不同的另一处丛林之中,一批骏马正在乘着夜色疾奔,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如惊雷般,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朦胧月色中,依稀可辨出一行共五人,为首的少年一席黑色劲装,模糊不清的脸庞白的醒目,许是长时间的骑行导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黑衣少年左手边的那匹马上的年轻人拉了拉缰绳,骏马放慢速度,“主子,这静山寺我们已经去了数次,空尘大师次次将我们扫地出门,这一趟恐怕又是一场空。”
那为首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凉,“你们当年要是多留心一点,我也用不着一趟一趟往静山寺跑,还次次惨遭大师驱逐。”
鬼知道他是练就了多厚的脸皮,才能顶着空尘大师那一副厌烦的表情,一次又一次死皮赖脸地纠缠。
行在少年左侧的年轻小伙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嘟嚷道,“主子,我们当年得到消息赶到寺庙的时候,可是连个带头发丝的都没看见,这屎盆子可不能乱扣。”
沐小五附和,“对,我们都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就沐小三没有,一切都怪他。”
话落,黑衣三人组的整齐统一地将目光转向指少年身后的沐三。
“好汉不提当年。”躺中枪的沐小三放弃了挣扎。
少年不语,只是目光长远地望着前方的道路,漆黑好似没有尽头。
“从京中到静山寺,一趟就得好几天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得两天两夜,你这两年只要无事便风雨无阻的前往拜访,最后也只能同大师说上几句话,主子,敢问一句您到底求什么。”
趴在马背上的沐小六,身背一把重铁长剑,有气无力地询问着少年。
那为首的少年意气风发,语气中满是认真,“我需得把琴拿回来。”
他身旁的数字四人组,听到回答眼前皆是一亮。
那背着长剑的沐小六,在听到少年的话后,不知哪来的力气支撑他在马背上坐了起来,脑海中闪过静山寺的空尘大师的脸庞后,又趴了回去。
“主子,不是我打击你,出家人四大皆空,寻姑娘家的这种事拜托和尚是不靠谱的。”
闻言,少年撇了他一眼,“那你说,该如何。”
沐小六想了想,“首先,你得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听得小六那醍醐灌顶的话,沐小八摆出一脸认可地表情,问:“主子,三儿,你们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了吗?”
少年摇摇头。
他当年只模糊不清的看了那轮廓一眼,不甚清晰。
少年摇头后,沐小六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动了动缰绳,试图距离大部队远一点。
他当年为什么会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奈何木已成舟。
纵使心中有一百匹马在奔跑,他也只能认命。
众人的目光再次一致落到沐小三的身上。
沐小三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中不曾看见过少女的身影,就连那两个驾车少年的脸庞都是模糊不清的,“那日漫天飞雪,路间又起了大雾,我只模糊不清的看见了两个少年朝我走来,隐约还听见了马车内传出一道女声,但没来得及看过去就被一掌劈晕了,再醒来便已经在静山寺内了,照顾我们的是两个和尚。”
天知道,他醒来看见两个和尚瞪大着眼睛盯着他看时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少年扶额,“……要你何用?”
沐小三:“......”
沐小五:“主子,空尘大师说将你们送到寺庙的是两个少年,应该就是三儿见到的那两个,既如此,便就说明大师并没有期瞒我们,他们真的只是过路人而已。”
出家人不打诳语,总不至于骗他们不是。
“我曾询问过寺庙的和尚,问他们见没见过送我们来寺庙的人,结果那些和尚全都是一头雾水,后来多加打听才知道,那些天根本没有人从大门送进过伤者。静山寺背靠墨山,佛家重地,轻易不可擅闯,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从后门入,静山寺的后门很是隐蔽,靠近后山,纵使是我,也是摸索了好久才找着,来往的普通香客又怎会知道。”
少年顿了几秒,继续道:“空尘说那些只是赶路的好心人,你们说我该信吗?”
沐氏数字兄弟齐齐摇头。
少年眯起眼睛,当年的他就傻敷敷的信了,等到想起来产生怀疑的时候已经晚了。
直到现在,一想起空尘扯淡时那副正经的嘴脸,就咬牙切齿地很。
次日清晨。
江辞早早的便收拾好自己,穿过长廊绕过庭院,最终停在一间厢房前。
尚未开口,大门便从内打开了,堂内坐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老者,举手间带着几分儒雅的气息,慈眉善目。
江辞见状,跪了下去。
老者从堂内走了出来,停在门口,望着庭院里跪在石子上的少女,神色不明。
江辞斟酌良久,才糯糯地开口,“师傅,徒儿辜负了您的苦心了。”
语罢垂下头,淡如溪水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膝盖,静候老者的态度。
她来时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什么处罚她都认了。
上方迟迟没有给予回应,伴随着膝盖上传来的疼感,神色也渐渐紧张起来。
老者盯着少女攥紧的双手看了好一会,突然冁然而笑,“起来吧。”
江辞抬起头来,有些愣愣地问:“师傅不生气吗?”
老者假怒道,“气,当然气,气自己养了好些年的小白菜突然长腿要离开,可为师是什么人,你要走我又岂会不知。”
行云野,天下玄术宗师,怀镜之中一眼便知天下事。
这一遭,想必是早早就算到了,否则也不会在江辞尚未言明便早早等在这。
江辞垂下眼帘,低声地喊了一句‘师傅’。
行云野背过身,缓缓道:“五岁那年初遇你时,我便替你算过了,你这一生的劫难多是因家人而起,初时我不以为然,以为教你习得满身武功便可避免祸事,谁知生生打翻了原本的轨迹,我将你带进这雁南山,原是想着你留在这峡谷之中,总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可为师终究还是失了算,忘了你这丫头生性纯良,做不到弃血脉于不顾。”
行云野每说一句,江辞的心便沉重一分。
行云野走到江辞身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丫头,既然决定了,就挺直腰板的往前走,你的命硬着呢。”
江辞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师傅这是允了?”
“我不允你就不走了吗?”行云野反问。
江辞摇头。
她在这雁南山住了好些年,早已经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比起皇城里的繁华喧嚣她更喜欢现在这份平静安逸的生活。
可那乱世之中,尚有她至亲之人,纵有百般不舍,她也必须得离开。
“那不就成了,大胆的朝前走,雁南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我行云野虽没有颠覆天下的势力,但护你这个小丫头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行云野了然,长袖一挥,配上那一头白发,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少女强忍了许久,眼角还是噙了水雾,哑着声,“我不过是回趟京,又不是上战场,您这煽情得我都想哭了。”
行云野叹了一口气,“你身子骨不好,这一路免不了刀光剑影的,于你来说可不就是上战场。”
近年来,一直身强体健的昭帝时常病重,储君之位迟迟未定,那些个皇子们个个都想要那个位置,各方势力现如今都在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争个你死我活。
如今昭帝仍在,天下形势不够明朗,朝堂上尚且只是明枪暗箭,你来我往,若有朝一日形势严峻,必然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一朝风起,手握兵权的定北侯府,必然免不了站位,身为嫡女的江辞,必是各方势力的目标。
行云野取出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的黑色小盒子塞进江辞的手中,背过身去挥了挥袖。
“路途遥远,早些启程。”
说罢,回到屋内再次关上门。
江辞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许久,再次跪下磕首,“怀安,谢过。”
再起身时,早已眸光呈清,依旧是那个淡漠如水的江辞,捏紧了手中的小盒,转身离去。
少女离开后不久,那扇门再次打开,一只信鸽缓缓飞至落在老者掌心,老者将刚写好的信卷起绑好,拍拍信鸽的身子,“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