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榜少年

‘沙~’

草鞋踩在厚厚的红叶上发出声声沙响。

一名少年穿过枫林登于崖旁向远处眺望。

少年约十七八岁，身着已洗得发白的直裾，后负书笈。

乌黑发丝束成的发髻有些散乱，清秀白皙的脸庞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双眼略显迷茫，更添一二文弱气质。

“十年暮暮朝朝，十年寒窗苦读。而今三次赶考却依旧名落孙山，呵。”青涩略带沙哑的自嘲声自少年口中传出。

风掠过身，吹起了长裾，吹乱了发丝，吹红了双眼……

目光远眺处，皇城东朝街。

一队队兵士列队急行而出，将路人摊贩驱至街道旁，使得街道再没了日常的拥挤。

喜乐爆竹声至街头传来，硝烟四散弥漫，风吹过，卷起碎纸红花，上扬飘荡空中。

闻得声乐响，被驱赶的路人摊贩目光瞬间吸引凝望过去，街道两侧楼阁间亦有喜好热闹群众行出，攀于扶手处观望。

又是一年秋。大唐的科举制使得万千学子在这一季汇聚皇城，大有天下英雄尽入殼之势。

古语有言：穷文，富武。天下初定，急需人才之季，皇朝连开恩科，亦是给了各方穷困学子出人头地之机。

只是，学子万千上得朝堂的却寥寥无几。

喜乐奏，红花配，纵马东朝见圣皇。

硝烟微散，礼部差役举仗前引，旗鼓开路。

一青年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红袍斜挎红花，手捧金丝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马上状元郎面容自得，俗语有云：春风得意马蹄疾。此刻虽是初秋但也是可以纵马观尽皇城花的。

回想悠悠十数载苦读寒窗下，一举成名天下知，一朝得志怎能不显狂。

随从拥簇其四周鲜花洒落，孩童跟随着红鬃马在道旁嬉戏着，路人纷纷道贺，状元郎拱手致谢。乐声悠扬，爆竹声嚣东朝街一时热闹非凡。

皇城外，千枫山。

初秋的枫林如火如荼般美丽，片片红叶在风中嬉戏着缓缓投入大地的怀抱。

城内热闹之声随风荡入枫林，少年转身离崖而去，却又不时竖耳立足回望。

诸多惆怅多感慨，终在这隐隐风乐声中化为一声长叹……

背后残破的书笈似乎越加的沉重，使得少年离去的背影略显弯曲。

十年寒窗，能有几人金榜题名？十年暮暮朝朝却又有多少学子如同少年般伴着秋风落叶失落而回呢？十年苦读又还能有几人能在此沉重打击下重拾信心？

如少年般节衣缩食苦攒三载银钱方能入京一回的有多少？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世人万千却不知能有几人能够寻得？

无奈，世人多数在平淡中不甘的为生计操劳着！

娶妻生子，只有在临老时方才回忆起年少时的壮志雄心。

待到那时是否唯有将年少轻狂时编作故事哄与孙儿听？

磅礴的大雨至天际云端向人世间倾盆而落，似要洗刷世间无尽的罪恶！

金乌早已埋藏，玉兔缓缓升起在乌云间，在大雨中不时露脸。仿若害羞的少女，惊于展露在世人眼前！

“该死的秋雨，该死的贼老天。啊～”

一少年现于山脚，撑着的油纸伞随风而摆。

赶路间少年仍在不住的咒骂着，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心中隐藏多日的惆怅与怒火。

少年名叫邱毅，于当日千枫山离京后转瞬已过半月。

半月时光，老天似乎一路在捉弄着这可怜落榜学子，走哪哪下雨。让邱毅放弃斯文，铁青着脸咒骂，也是情有可缘。

伸手捋了捋书笈的背肩邱毅快步向山腰的建筑行去。

雨水顺着破旧的瓦沿滑落，两扇残破的朱漆木门被风不时的吹动着，发出‘吱吱’之声在这雨夜显得格外的阴森。

邱毅此刻拄着伞立于这破败的建筑前并未进入而是仰头看着门框上木匾的几个题字。

夜黑风高，此刻玉兔正藏于乌云间，任邱毅瞪了半晌硬是没看清匾上所刻何字！

正又欲抱怨时，一道闪电解了邱毅心头所想。‘轰’趁着电光滑过夜空的一瞬邱毅看清了。

”佛允寺？好怪的名字，既是佛允，那小生今夜便在此借住一宿吧！”折了伞便向寺内深鞠一礼。

看其神情若此寺名非‘佛允’便不住了一般……端得虚伪。

“吱……嘎”

微微用力木门便发出刺耳之声，借着闪电入目所望是一小院。

除却正中的青石小道，两旁早已是杂草丛生，不时有着蟾蜍与蟋蟀的鸣声！如若为这秋夜雨增添一丝伴奏般。

此刻邱毅倾听着这稍渗人心的乐章，寒雨所侵的瘦小身板不禁冒起层层疙瘩。

顺手带了门顶着雨便向佛堂奔去。

自书笈中取出火石，邱毅将摸黑聚拢而来的干草废柴点燃，徐徐火光片刻间便将佛堂照亮。

佛堂中，靠后壁坐有一泥佛，斑驳的鎏金漆显现了其不知多少年未曾膳修的本质。

泥佛坐下一张古桌此刻只余三条腿在风中摇摆。

邱毅望了望火堆，又望了望缺腿的古桌和其上曾摆设的香烛台神色间不禁闪现出一丝尴尬。

若佛有灵得知这借宿的穷酸小子竟将自己的饭桌和餐具，拿去取暖用了，定也会现出灵身助其容登极乐。

尴尬间邱毅一摆下垂对着泥佛跪拜而下。

“落第学子邱毅今日因夜雨借宿于佛堂，有所不恭之处望佛祖谅解。他日若有飞黄腾达之日定为我佛重塑金身，重续香火！”坚定之声自邱毅口中缓缓传出。

言毕，邱毅将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尽数换下置余火旁烘烤，又从笈中取出水壶和两白面馒头。

馒头用竹筷穿插，单手执筷在火苗下不住的翻滚烘烤着，待馒头呈金黄色微弱的麦香缭绕于邱毅鼻间就着壶中清水算是解决了晚餐的温饱。

双手托腮，邱毅注视着火光不知其有何思绪！或是在想科考，或是在想半月来雨路的泥泞，又或是在寄情思乡。

火光渐渐熄灭，薄衫早已干透。

泥佛底座下原本用来放置祭祀所用的空间早已空旷，三面皆墙，一侧有一窄小木门可容一人爬过，丝丝夜风自小木门缝中吹进，空间内倒也干爽透气。

此时邱毅正躺在泥佛底座下的狭小空间头枕干草，书笈置余一旁合衫而卧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