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甘佯装委屈,捧心作态。
“露甘上仙可是要谋求复职?”享羽莞尔一笑,身姿优美地随绯织神君的引导入座,“果真如此的话,小仙也要送上仙一言,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依两位的看法,我是定得继续做这水神?且这复职之路当从太子处起步?”
露甘感叹:“回了回了,才过了两天逍遥日子……还有内幕二位当晓,北荒神君、前高泽君并非仙帝出关后飞升。”
“高泽君倒是沉得住气。”绯织目光悠远,语气淡淡。
“伺机而动,行事老辣。方能与日月争辉,成就连太子都要暂避其锋芒,刻意拉拢的北荒神君。”享羽颔首。
露甘背身挥手已经大步踏出鸿皋寺离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即使陛下封赏也劳动不到你只司仙帝百服的享羽掌令。”绯织幽幽道。
享羽展颜一笑:“君上,贵神事忙。小仙无事不敢打扰。”
“我知你还为苍陆兵权被削放逐荒岛难于释怀。当日情景太子蛮横,也由不得我与众仙置喙。”
绯织将梨花枝插进御赐的朱瓷花瓶,摆在案头。
“洮湟府遣史去了魔界。”享羽沉吟了一下,过去的事,结果已定,再做纠缠委实不智。
“已经收到消息,十方魔君九家式微,曼业狄火宫独大。对仙朝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绯织款款走到享羽身侧坐下。
“强大统一的敌人,自比不上四分五裂内乱丛生的敌人。反过来说虚弱的盟友也比不上强壮的助手。”
享羽清清淡淡回答,“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这倒不假,曼业狄火宫那位起于微末,一直摆出与仙庭亲和的姿态。因此你与苍陆在魔界才有了容身之地。”绯织眼神苍茫迷离,口中肯定享羽的看法。
想起那些年月,第一次在尤兀军中,见到的享羽:
赤焰丹凤,黑金战袍,周身流火,灿烂明亮如烈阳。
千百年岁月如斯而逝,蓦然回首,只余下仙庭之上晦暗隐绰垂首敛眉的剪影。
恍若前生,大梦易醒,无法释怀的也只能,攥紧双手,任指节发白,撕裂心肺。
“朝会上,陛下因鹊山系众山神地仙联名奏疏,酌情加派仙臣下届处理实务。
太子提名了上仙云弋任鹊山山神,就是那个昨日提议开阵的。
北荒君主张多派天生的仙族。天生仙族恐怕大多并不想趟这滩浑水。”
享羽道:“既是处理实务,便以处理实务的标准提名就好。都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太子此番也算开了好头吧。懂得爱惜羽毛注重名声了。没再一味倚重阿谀奉承废公谋私之徒。”
绯织说道:“对苍陆也有了几分为父的慈爱。但愿此番下界处理河患后续诸事能顺利。”
天生的仙族,很像享羽记忆里的历史上某个说出何不食肉糜的皇帝。
太子想挽回声望举荐这云弋上仙,并不得用。说是处理实务,可哪怕行典君绯织这样,出使六界万邦、堪称见多识广的上神,宪翼河患爆发近逾半年恐怕还不明白水患的灾后实务到底都有哪些。
更看不清这怨气背后隐藏的暗流后患。
“云弋上仙可是下界飞升来的?”享羽温言问道。
“怎么,有不妥之处?”绯织听出享羽弦外有音言外有意。
“飞升分修行突破飞升与功德点化飞升。严格相论,唯有功德飞升关乎实务。”
享羽感念绯织至情至性:“下界各类灾患,风雪水火。重中之重从来在灾后。赈济灾患不仅是重建环境秩序,还要时刻防范各路趁机牟利。”
“牟利还分几路?”绯织意识到什么微微不安。
“贪财枉法的,兼并土地的,揭竿而起的。或有一二或兼有之。实务务实,谈何容易。”
“太子朝上激赏云弋上仙在下界素有清流之名。又有传言云弋病死于盐务任上。
细细考究确实不妥,盐务于凡间确实是实务。传言是真,清流之名便是假,倒于任命无碍。传言是假,清流于实务处置变数就大大增加。难言顺利已成定局了。”绯织苦笑连连。
“得天之幸,清流也可能长于实务。”享羽拨弄着案前梨枝。
“我知你是宽慰我,若是长于实务如何能死在任上。”绯织递了温茶给享羽。
又从侍者呈上的茶点中挑了清淡合口的送到享羽嘴边:“知道你苦热,还是要按时休息,多进些灵果补充精力才好。”
享羽接了茶与点心:“谢君上体恤。”
“北荒君想来必是也会推举上仙下界,以朝上所言肯定是在天生仙族中挑选。可能筹谋一个能用的?”
绯织其实并未报有太多期望。下界飞升的都不得用,更别提九重天上这些天生不食烟火的了。
“修为高深一心问道的上仙上神,还是以后续的开周天星斗大阵为要紧。
天生仙族里,也有不少散仙或低阶仙倌,交游四方、博闻广识的。”享羽答道。
“你是说北荒君会推举露甘?那就明着和太子打擂撕破脸了。”绯织惊讶。
“就算今时今日不撕破脸,终究有一天会撕破脸。我赌北荒君会以推举露甘为幌子引太子失距抵制,再退而求其次推出真正想要派遣的仙臣。
而且决不会是个散仙,北荒君需要抓住每一个筹划班底的机会。他需要九重天的实权派站在他这边。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推举重臣家族中已经在朝的低阶后裔。”
享羽思路理顺,对朝上北荒君与太子的争斗,做出了清晰大胆的推测。
“何况,太子长女与北荒君公主次子的婚事大概不成。太子即使不要脸面示弱,身边人也会推着太子上那刀山。双方是真明火执仗,针尖麦芒了。”
绯织接上后果,拿了同盘点心,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看得享羽目眩出神,心中暗暗不愧是帝裔,进食都处处高贵优雅。
刚刚,享羽对下界河患牵动九重天朝局洗牌,抽丝剥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