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羽温和看着苍陆:“殿下,该进药了。有话,小仙代问可好?”
苍陆嘴角微扬:“咳,有劳掌令仙上了,咳咳——”
享羽试过梨远手中药碗温度,示意呈给苍陆:“鹊山君既然声称一心为民,请问:宪翼河流域现有多少灾民,平均每人需要多少粮食药材,鹊山君府库已经筹到多少?”
云弋答:“各族灾民百六十万,府库官仓在臣上任时,不曾储备粮食。天使下界后与臣向木植族与其他豪族筹粮百万担。”
绯织问:“这百万担还可以维持多久?”
云弋再答:“按底线,人族灾民耗粮标准算,每日一共需要万六千担。月余过去府库还余五十万担,最多再撑一月。”
绯织舒眉:“是个有心牧守的。”
享羽点头:“东荒可以调粮相助,但需要时间分批分次送达。灾情却并非就此万事大吉。南荒恢复生产要多久,赈灾粮药若到位不及时,灾民断粮断药,卖出田土鹊山君管不管。”
云弋神色坦然:“若是公允交易,似乎没有插手过问的理由。”
享羽直指:“除了仙朝公仓调粮赈济,鹊山君向哪方求助不是借贷。既是借贷想要事成,需有两点必须:展示按时还贷的意愿,提交还贷不低于等价的担保。”
绯织轻叹:“若单纯地按市随行,豪强低价圈并土地,豪强难为鹊山君还贷。”
享羽婉转提问:“鹊山君没了担保,还不插手过问?”
云弋理所应当答道:“若真如此,天条朝法俱在,当然不该坐视不理。”
享羽再问:“那么谁去理?是你鹊山各山神土地,还是人族王朝官府,或是巫族、木植族、各神异兽族族宗?”
“当然……?”
云弋恍然想到洮湟府给杻阳山君的手书:
“上仙的意思是,各族利益不同,有它族官方会纵容勾结豪强,故意强制贱买灾民田土。”
享羽嘴角含笑:“你在鹊山履职月余其实已经见识过了,不是么?”
云弋脑中串联起宪翼河灾情种种,又比照各族及各山神土地,天使肖窑所为。
绯织道:“你只是累于自保,不愿多想。”
“臣……”
享羽不甚介怀,抬手示意:“自保理所应当,捂着自己的双目,妄想危险就此消失,误己多矣。”
绯织道:“不能像肖窑拿大族豪绅开刀,也不能阻拦灾民卖地救命。之后慢慢还有别的诉求要顾,一个弄不好,有谁起事反了。鹊山君就成了致乱之源。”
享羽道:“这结果肯定不是鹊山君在仙帝出关当日出头的初衷。”
云弋起身拜问:“还请东荒君不吝赐教。”
苍陆开口:“君乃封疆,本不必事事躬亲。明堂高坐,宏观调控,掌握监管才是正解。咳——”
享羽笑容扩大,点头赞同:“以灾民卖地换粮为例,鹊山君可上疏禀陛下。明发公文规定单位田土最低售价粮食三十担,保证四口之家能换到一年口粮,也能抑制豪族买下所有田土,更能降低阴谋买卖灾民的数量。过了灾年,鹊山君治下还是有民,民还有其田。”
绯织指尖敲着桌案:“鹊山不会乱,担保才作数。”
云弋转向绯织:“行典君方言各族其他诉求?”
绯织伸手引享羽回答:“让各族分散到宪翼河患流域外谋利,再大的胃口,分散开。找无必须交易的交易方交易,需给予公平或高价。局势就不会乱了。”
云弋继续询问:“逐利乃是天性,豪族不听呢?”
享羽答:“以天使名义上禀九重天。让仙庭取舍,不要个体与众相抗。这是群体与群体的利益争夺。”
苍陆看话题点到,淡淡收尾,说:“东荒的援助借调的粮药品类,君可出具详单,亦可赴东荒择选。东荒府会派济食署与岐黄署与鹊山君接洽。”
云弋最后发问:“宵君、行典君、掌令,这些话为何不在朝堂之上说给陛下和所有仙臣?”
苍陆摇头轻道:“身受才能感同,未亲经历无言难。”
“臣多有打扰,谢东荒慷慨体恤。宵君,保重!”云弋拜别,心中思考着鹊山诸务细节,出了瓦舍宫。
眼看苍陆两臂虚虚环上享羽腰肢。享羽怕伤到病患,不敢用力玩笑般轻挡一下。
绯织笑斥:“快回榻上躺着吧!享羽说是奏禀闭关,修行时间反不如看顾你用的多。”
苍陆弯起眉眼,克制地笑望享羽:“是我耽误姐姐了,我回榻上。姐姐自便修行吧。”
享羽认真搀扶苍陆回榻。
绯织总觉得空气中有些奇怪的味道,揉揉脸鼻,与享羽告辞。
苍陆借着享羽的力道躺下,若有所思问道:“姐姐,云弋能找到合用的仙僚帮他么?”
享羽为苍陆理好锦毯:“那殿下觉得,咱们刚刚跟他说的那些,有用么。”
苍陆扯上手腕,定定看着享羽,说到:“有没有用,该说的话得说,该做的事也得做。若是云弋能找到帮手,策对其时。或许真能跟那些旧势力掰掰手腕。”
享羽微微低垂头颅侧耳倾听,发丝随风缠绕双眸。让苍陆觉得自己所说的每个字都很珍贵。
外力介入让享羽失却平衡,身子一歪。还好眼疾手快,撑住了榻侧。
苍陆困在享羽身下,双臂之间。快要无法呼吸时,享羽纵身一跃,躺进卧榻内侧。
舒展开双臂一捞,将苍陆纳入怀中,还拍扶着他的后背,柔声笑语:“我在呢。多大啦,还撒娇。被外头仙家看见,就神君威信全无了……”
苍陆嘴角微抽,吁出一口气。放松身体,破罐破摔地将头塞进享羽胸前,听着耳边心动之声,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只余一殿清寂,享羽张开双目,眼珠左右上下溜过苍陆睡颜,呐呐:
“还是猨翼山那棵小苗苗嘛!”
“怎么就成了清冷仙宫里的孤寂上神?”
“岁月催残啊~”
“下东荒的两百多年,是不是开怀多些。”
“在我身边,这么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