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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身困囹圄苦 心囚万古愁

黄沙漫菊台,

风卷秋月白。

宁可抱香死,

残躯戈壁埋。

堂中气氛正尴尬,仇元宝自外面跑了进来。急匆匆道:“哥,怎的那闯过关来的陆公子,竟一瘸一拐气鼓鼓的离开了?莫不是你又刻薄了人家?”

仇暮云左手托腮,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似是没听到仇元宝的问话。

仇元宝看了看站立两旁的沈沐风和莫离,摇头叹气。径直走到仇暮云跟前,手握拳头重重砸在他头上,疼得仇暮云“哎呦”一声。

沈沐风和莫离见此情景无不愕然,沈沐风暗道:这堂主是元宝的哥哥,性情又这般乖僻,元宝这样举动岂不是会惹恼了仇堂主?

只见仇暮云揉着头,道:“爱弟这是何故?”

“爱弟?”沈沐风不觉重复出声,只觉不可思议,听闻许多种兄弟相称,这爱弟实属头遭。

元宝见沈沐风迷茫,也不好意思道:“家兄由于年幼遭逢变故,性情有些古怪,但绝计不是坏人,请二位莫怪。”他顿了一会,又道:“至于爱弟的称呼,是我让他这样叫的,免得他过于沉迷于机关世界,而忽视了身边的人。每每听他如此唤我,我心甚慰。”

沈沐风暗忖,道:这仇家人竟如此古怪,幸好仇老爷不似有此怪癖。

仇暮云揉了会脑袋,服了服面具,厉声道:“爱弟,你这般帮别人,为兄可要恼怒了。”

元宝挥着拳头,道:“恼怒你个头,你赶快去给陆公子赔礼。”

仇暮云眼角蕴着笑意,不屑道:“我才不去与那跛子赔礼。”

莫离怒道:“你这人也忒无礼,陆公子显是被你神机堂所伤,人家不怪罪你,你反倒要耻笑人家?”

仇暮云嘴角微扬,坏笑道:“我的好娘子,你可是冤枉为夫我了。”

莫离怒发冲冠,道:“无耻!”

元宝忙从中调停,道:“两位莫急,莫急!”转头道:“哥,什么娘子?你这又是哪门子的典故?”

仇暮云悠悠站起,晃晃荡荡走到莫离面前,沈沐风忙上前当在他面前。他不慌不忙,推开沈沐风,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悬在莫离面前。莫离定睛看,一块羊脂玉佩,神态迥异的两条青龙盘附四周,中央镂空雕刻一个“慕”字,确与凤姑手中慕家二公子的玉佩并无二致。

莫离眼圈微红,身形微微晃动,仇暮云伸手扶住了她,道:“南宫姑娘,是否不愿我尚在人间?那又何必不远万里来寻我?”

莫离一掌掴到仇暮云脸上,登时一座殷红的五指峰显于仇暮云脸颊。

仇暮云先是一愣,旋即大叫道:“娘子怎的打人?”

莫离也无暇理会他对自己的称呼了,道:“我自是盼你安然,前来寻你,也是……也是践约而来。可,你即活着,为何……为何不与故人联络?你可知……可知……我爹娘日夜锥心之痛?”

仇暮云又服了服面具,捂着脸道:“娘子训斥得是,那便请娘子告知伯父伯母,神机山庄不孝子慕云,尚且苟活于世。”他笑了笑,续道:“不如娘子也顺道去替我与那陆公子赔礼道歉如何?”

莫离气急,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手指仇暮云,连声说了三个“你……”

仇暮云拨开她的手,道:“不是说了,该叫夫君嘛!”

莫离涨红了脸,怒不可遏,伸手在腰间摸到了临行前凤姑交予她的凤钗。她手一抖,一道精光直奔仇暮云。

沈沐风一看不好,这仇元宝一点武功不会,不知这仇堂主武功如何?倘若被莫离伤到,便更横生枝节了。可莫离出手甚快,沈沐风急近身却也不及。

只见仇暮云“啊呀”大叫,将右臂当在身前。莫离只是一时情急,才胡乱摸了东西砸他,不想伤他,手上并未发全力,可谁知他竟避不开。只听“咚”的一声,凤钗似乎扎上了木梁。几人不明所以,只见那只凤钗牢牢钉在仇暮云的右臂上,还径自颤抖着钗尾,凤凰翎羽震得嗡嗡作响。仇暮云不慌不忙将凤钗取下,把玩在手中,目光犹如一片暗不见底的深潭,一切光芒似是都会陨落于他眼中。他抬起头,道:“此物竟在你手中,也算我们有缘。”

莫离见他没事,负气,道:“神机山庄的慕庄主英明一世,怎的生出你这般鸡鸣狗盗之辈,竟在手臂上藏有木板,害我白白自责。”

仇元宝上前两步,道:“莫姑娘怕是误会了,家兄因儿时变故,失去了右臂,故装有义肢。”

莫离听罢,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嘴巴,暗忖道:此下失言,定会被他责怪,我怎的如此鲁莽……

正在她暗自神伤之间,听得仇暮云道:“唉!难怪娘子一路来与沈公子打闹嬉戏甚欢,想是不屑我这半残之躯。”

莫离闻言急道:“我没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沈沐风插言道:“莫……南宫姑娘绝无此意,我……我与南宫姑娘只是在江陵偶遇。因都是来寻神机堂,便一路同行至此。期间,她还与我提起此行目的,对……对堂主也是思念得紧呢!”沈沐风这一番伪心的言语,刺得自己心直流血。

莫离怔怔的看着沈沐风,似是不认识眼前这个沈大哥似的。

仇暮云正色,道:“那你是因何来我神机堂啊?”

沈沐风本不想再提及拜师的事,但此刻他思维已经僵硬,便生生的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我此次前来,想见识一下神机堂玄妙的机簧之术,拜师学艺。”

仇暮云哈哈大笑道:“拜师?那你钟情的女子岂不成了你的师娘?真是快哉快哉!难怪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得很,真是让我舒心啊!”他转过身,道:“不过,我还没想好收徒弟的事,你且等等吧!”他又转向莫离,道:“娘子,我这彩礼也没准备停当,不然你先回湖心岛等我的消息?”

莫离目光暗淡,道:“无妨,我且替你去寻陆公子致歉。那凤钗的主人自在城边客栈等你。”言罢,莫离转身离去。

沈沐风见莫离离开,追恐失了礼数,不追还担心。正在踌躇之际,只听仇暮云道:“你还不去追?”

沈沐风道:“我……我去恐是不合礼法吧!”

仇暮云踱步回主位坐定,道:“笨徒弟,为师命你护师母周全!快滚!”

沈沐风听着这话又扎耳朵又顺心,扎耳是由于这一个“笨”还不够,还一个“师母”。这顺心又是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陪着莫离。可是,这答允了,莫离便是师母了,不答允又没理由再去见莫离了。哎呀,真是左右为难,顾此失彼。

仇元宝看着他,不禁哑然失笑,上前推了他一把,道:“师命难为,赶快去吧!”硬生生将沈沐风推出了神机堂的大门。

日落西斜,人去堂空。仇元宝将神机堂的大门关闭,在门的左侧拉动一根藤条,只听吱呀呀声响,一块千钧巨石放下,在内侧抵住了神机堂的正门。仇元宝仰望斜射在院墙上藤蔓的金色阳光,自语道:“今日想必是个好兆头。”

“夕阳如血,哪来的好兆头?”仇暮云踱步至前厅的栏杆处,远望西下的残阳,二十年前那熊熊烈火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仇元宝见他出神,怕他又忆起过往,暗自神伤,打断道:“哥,你这不羁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当心被我未过门的嫂子嫌厌了!”

仇暮云斜眼看着元宝,道:“元宝爱弟啊!你怎的也这般世俗了?”

仇元宝叹气,道:“哥,你已是而立之年,我见嫂子也定是等你,否则早就嫁了吧!这等好姑娘,哥还是要怜惜啊!”

仇暮云摇头,道:“元宝爱弟,为兄大仇未报,岂敢妄谈儿女私情。”

仇元宝走到暮云身边,坐在栏杆上,道:“哥,你整天报仇报仇,咱这二十年也没查出仇家是谁?这仇如何报啊?”

仇暮云手握玉佩,道:“二十年间,我彻夜煎熬,不得安枕。每每想起慕家百余口性命顷刻凋敝,我就郁忿难平。就算倾尽此生,我也要寻得仇家,为我神机山庄雪恨,为汀溪百姓讨回公道。”

仇元宝低头,道:“哥,报仇这事,我和爹都支持你。但今日三位或可成为咱们的助力,你却为何这般戏耍他们?”

仇暮云笑笑,道:“元宝爱第,今日我以神机图为诱饵,希望引诱当年仇家上钩,不想却引来了故人,哈哈哈!”

仇元宝无奈的翻翻白眼,暗自叹气。

仇暮云又道:“南宫家与我家世代交好,我不忍拖累他们。而沈家二十年前救我于水火,否则今日就不会有仇暮云了,我怎可再让他家独子受累?至于那个陆隐华,尚敌友难辨。他们闯关之时,我于窥天镜中见到,他对每一关的机关所在询问得甚是翔实,不知是何用意。总之,小心为上。”

仇元宝叹息,道:“哥,我和万贯爹爹都想你能放下仇恨,可你终是放不下。”他顿了顿,续道:“哥,嫂子给你的凤钗是何用意啊?”

仇暮云心中一痛,道:“那是我娘的贴身之物,南宫姑娘应是暗示我,我娘尚在人间,且也来寻我了。”他手握栏杆道,“我想,应是前夜来的那位黑衣人。”

“啊?”仇元宝大惊,道:“那个黑衣人被伤得那么惨!是了是了,怨不得她怎样也不肯离开。”

“是啊!”仇暮云叹气道:“娘若活着,必来寻我,可我以己为饵,此时与她相认,岂不是害她犯险?”

仇元宝急道:“这般情形,你就不怕她再来硬闯?”

“再来也不会受伤了。”仇暮云苦笑道:“显然,南宫姑娘已与她相认,以南宫姑娘的武艺,定不会让娘出什么事的。”

“那你就不打算去见娘亲啦?”仇元宝追问。

仇暮云仰望天空,闭目道:“只待夜半三更,我偷偷的去看上她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望她恕我不孝之罪!”

仇元宝默不作声。斑驳阳光渐渐褪去,黑暗又造访大地。神机堂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华灯初上,重庆的街景里渐渐热闹起来。正直盛夏,重庆城内晕着雾气,酒香自酒馆中飘逸而出,混杂着楼阁内轻歌曼舞的脂粉香气,虽不似江陵过往商贾繁多,街道喧嚷热闹,却也晕成了独特的重庆味道。

沈沐风奉了“师命”,独自徘徊于街头。夜色渐浓,寻找莫离应是无望了。胸中寂寥,真是星月难解。正自仰天叹息,忽想到,莫离每每负气,定然端坐屋顶,我怎不上这重庆城的高处寻她一寻?想到此节,沈沐风寻了一条无人的小路,提气纵身上了屋檐,三窜两纵便到得楼宇之巅。

他四处张望,这重庆是座山城,东北部雄踞着大巴山地,东南部斜贯有巫山、大娄山等山脉;其西为红色方山丘陵;中部主要为低山与丘陵相间排列的平行岭谷。重庆城正位于山脉丘陵之间,高低起伏不定。伴着渐弱的微光,沈沐风四下张望,忽见北方有一座楼台,窗格大开,里面穿着艳丽的姑娘们如穿花蝴蝶般进进出出,那楼顶似有一人,身着白色衣衫,畏缩在宽广的瓦檐之上。

沈沐风心头一喜,提气轻声,顺着屋脊飞奔而去。

他跃上那阁楼的瓦檐,正见莫离。莫离早就发现他过来了,也不理睬。沈沐风挨着她坐下,道:“就知道你往高处跑!”莫离并不理他。沈沐风续道:“你不是答应师……呃……仇堂主,去和陆兄致歉吗?”

莫离狠狠瞪了沈沐风一眼,道:“没去!”

沈沐风摇头,道:“就知道你没去!也没吃东西吧!”他从怀中拿出刚买的肉包递给莫离,道:“吃吧!”

莫离自闯神机堂只喝了一碗姜汤,五脏六腑空得很,这肉包又香气扑鼻,令她食指大动。她接过肉包,啃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心情一下舒畅了许多。沈沐风见她吃得香,也很高兴。

莫离啃了大半个肉包,忽然问道:“沈大哥,你吃了吗?”

沈沐风道:“我早吃了两个了。你快吃吧!”

谁想,莫离眉头一蹙,又不高兴了。沈沐风忙道:“这是又怎么啦?”

莫离委屈,道:“我在此想这婚约之事,想了许久。你倒好,自己大吃肉包,不用烦心。”

沈沐风听罢,哑然失笑,道:“我道是什么事,惹恼了莫离姑娘,却原来是婚约。”

莫离气恼道:“爹娘也不查探明白,我尚未出生,便平白把我许了这浪荡痞子!后来又说他早夭,又要许给木讷石头。”她气鼓鼓的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包,腮帮子鼓鼓囊囊,言语不清还在说:“好不容易遇到了沈大哥,虽也不算是个正常人物,时而发呆,时而疯癫的。”沈沐风听得略有些扎耳,莫离也不顾,继续啃包子,道:“但是,沈大哥待我极好,又会摆弄许多有趣的玩意……”说到这,她不吃包子了,伸长了脖子,脸色发青,手中的半个包子也从屋檐跌落。

沈沐风见此情景,慌了神,急拍她后背。莫离喷出一口肉包,咳嗽半晌方有好转。沈沐风往身上一摸,陆隐华的水壶尚未归还,里面还有那寒蟾冰泉的泉水,便给莫离饮下。莫离只觉,泉水清冽甘甜,沁人心脾。这般,才算是压下了咳嗽。

沈沐风摇头,道:“噎着了吧!吃个包子话也那么多,白搭了我半个包子。”

莫离吐吐舌头,道:“我也只是在沈大哥面前,才如此失礼,只是觉得你不会笑话我,我可是很知书达理的。”

沈沐风温柔一笑,道:“沈大哥当然知道,不过肉包没了,你吃饱了吗?”

莫离摸摸肚子,道:“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沈沐风道:“那我再去买点!”

正此时,楼下有人大叫:“沈公子,莫姑娘,我家陆公子正寻两位呢!快下来!”

这一喊不要紧,楼下的大姑娘、小媳妇、好事的歌姬、来往的路人,甚至老鸨都跑出来了,纷纷议论:“呦!这百花楼这么高,这一对小情侣是怎么上去的?”“姐姐,姐姐,你看,那小娘子身穿白衣上有血渍,莫不是他们私奔不成,要殉情吧!”“哎呦,那可不得了了!”

老鸨闻言,怒目圆翻,指点着沈沐风和莫离二人,道:“你们两个快给老娘下来,跑到老娘的百花楼寻晦气。你可知现任的京西兵马钤辖孟珙孟大人,也曾是我百花楼的入幕之宾,连官府都要礼让我三分。你这小蹄子竟跑来这里轻生?来人啊!来人啊!拿钩连来,将此二人给我拿下。”

莫离恼怒,今日里不是被人拉着叫娘子,就是被人指点说是私奔,还竟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双足微点,就这样飘身跃下,想要教训教训这老鸨。

她这一跳不要紧,惊坏了四下。心善的大叫道:“姑娘可不要……哎呦!”老鸨更是惊得老脸蜡黄,暗自心道:完了,血光之灾,大大的不吉利啊!

谁想,莫离翩翩落地,悄无声息。行至老鸨面前,道:“你道谁是小蹄子?”

老鸨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众人见了齐声跪倒,大喊仙姑,搞得莫离一头雾水。

沈沐风也随着跳了下来,拉着莫离,扛起扬威镖局的伙计就跑,霎时不见了踪影。人群膜拜后,抬眼发现,仙姑不见了,一阵骚动。

一个老妇人带头喊:“追仙姑,求灵符啊!”人群混乱不堪,很多胆小的悄悄躲在后面,胆大的跟着老妇人边追边喊,“追仙姑,求灵符!”

由于宋朝求仙问道之风上始于帝王将相,遍及民间。因此,百姓对仙神之事笃信弥深。有人喊“仙姑在那边,追啊!”

扬威镖局的伙计趴在沈沐风的背上,道:“哎呀,都怪我,累了两位。沈公子且放我下来,为去寻我家公子来给二位解围。”

沈沐风闻言,将他放下,道:“我俩且在此兜兜转转,你且速请陆公子相助。”伙计点头离去。沈沐风和莫离两人也不敢在人前使用武功,更不能出手伤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只得兜兜转转,焦头烂额。边跑莫离边道:“沈大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沈沐风气喘吁吁道:“没有,只是百姓没有见过女侠这般高强的武艺。”

莫离羞愧道:“沈大哥,你又取笑我!”

两人正经过一个胡同,突然一阵浓烟骤起,两人嗖呼不见。后面追随的人群骤然乱了,有人喊“仙姑飞升啦!”还有人喊,“快看看房顶,仙姑可能又上房啦!”更有甚者又开始跪地祷告,“仙姑保佑,我全家安康。”胆大的往巷子里试探,刚走进两步,只听“喵”的一声,一只小猫跑了出来,吓得也退了几步。在看巷子里黑乎乎,空无一人。

隔了大约半个时辰,人群渐渐散了。黑暗的巷子里,一张五丈余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后面正是沈沐风和莫离。迎着盈盈月光,一个面带金丝银质面具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正在把玩腰间的玉佩。

沈沐风抱拳,道:“多谢堂主出手相助!”

“堂主?”仇暮云咂舌道:“为师命你保护师母,你怎的捅出这般篓子?这让为师怎么放心?”

莫离心下气恼,道:“谁是师母,我才不需要你出手相助。”

仇暮云冷笑两声,道:“那倒是在下唐突了仙姑了。告辞!”转身便欲离去。

沈沐风抢步,问道:“师……师父意欲何往?”

仇暮云打个哈气,道:“回家睡觉。要不是爱弟道,街上被你们俩闹得欢腾,我也懒得出来。”言罢,径自走了。

莫离看着仇暮云的背影,恨恨道:“这个人,嘴巴怎生得那样坏?”

沈沐风望着仇暮云的背影,自语道:“怎么说,他也是专程为我们解围而来,下次一定要向他道谢。”他又转身向莫离,道:“便看在,他是专程搭救你我的份上,仙姑就不要怪罪他了。”

莫离嗔道:“你怎也与他学?还叫他师父?那,我……”

沈沐风苦笑道:“你别急嘛,我料想,他这个人只是喜欢嘴上讨些便宜去,我们不与他计较,也便无事了。”

两人说着,正往外走,恰巧碰到了正在四处找他们的陆隐华。伙计大喊:“公子,沈公子在那!”

陆隐华连忙迎上去,一揖到地,道:“我家伙计给两位多添麻烦,真是不该,回去我定重重罚他。”

沈沐风道:“万万不可,陆兄客气了。”

陆隐华摇头,道:“我还想了百般的法子给二位脱困,看这人群已是散了,想必也用不上了。沈兄弟和莫姑娘尚未用晚膳吧?为兄已备下酒菜,不如请两位至微雨楼一叙。权当为兄赔罪,给两位压惊。”

沈沐风道:“陆兄太客气了,我俩也正要去寻陆兄,还了这水壶。”

陆隐华看到水壶,不觉想起闯关种种,大笑道:“你我兄弟闯得神机堂,破得幻菊阁,以后更要同心同德,闯出一番大事业。走,喝酒去!”

两人相对大笑,并肩而去。莫离心中念着自己的小心思,并不做声,只是默默的跟随在后。

城边客栈。

苏秀坐在客栈外的木梯上,头倚着栏杆,望着夕阳落山,繁星又升起,焦急等待着。

凤姑披着衣服,自客栈走出,道:“秀儿,沐风和莫离还没有回来吗?”

秀儿忙起身搀扶,道:“娘,你怎的又出来了,我不是在这里守着呢。他们两个,一个智计过人,一个武功盖世,更何况陆公子也会同去。区区神机堂,定是难不倒他们的。娘就放心吧!”

凤姑摇摇头,道:“娘不放心啊!他们两个虽武功智计都属上乘,但毕竟初历江湖,娘怕他们着了人家的道啊!”凤姑喘了口气,续道:“也不知有没有见到那个堂主……”

秀儿撇嘴道:“娘,你还不是急着知道,那堂主是不是您的亲骨肉!哪是担心沈大哥!”

凤姑斥道:“胡说,我自是也担心你沈大哥的安危,毕竟是故人之子。”

“呃哈哈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划破长夜。

母女二人一惊,凤姑与秀儿退后几步。借着客栈门口灯笼的昏黄烛光,只见林中走出一个身披火红斗篷的女娃,看身材也就十五六岁样子,唇红齿皓,身材娇小。他身后却是那抚花圣使和幻菊阁的众人。

凤姑心下暗忖:这次凶多吉少。于是,提高嗓门,道:“不知抚花圣使,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抚花圣使上前一步,道:“在下只是来与赤莲姑姑叙叙旧的。这位……”他手指那女娃,道:“这位便是现任嗜血圣使的首徒,御毒堂堂主御毒妹妹!”

只见那女娃疾言厉色,道:“谁是你妹妹?”

抚花圣使忙道:“哦,是御毒姐姐。”

只见御毒上前一步,道:“少废话。赤莲姑姑也是我尼魔教出身,本教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你若不想受皮肉之苦,便速速交出神机图,我便给你个痛快。”她手指着秀儿,道:“那个就是圣使想要的吗?姿色平平,不如给我炼毒吧。”

抚花圣使忙道:“哎呦!那可不成,今日让你来帮忙,可不是毁了我的美人的。”

御毒啐了一口唾沫,道:“肮脏龌龊勾当!”

秀儿听得花容失色,双手紧抓着凤姑的衣裙,道:“娘,他们怎么……说您……也是魔教?”

凤姑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先到屋里去,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秀儿的泪水扑簌簌滚落,道:“不,我要和娘在一起。”

御毒不耐烦,道:“少在这装母女情深,快把神机图交出来!”

凤姑暗忖:我的身份是何时暴露的?难道是沐风和莫离落难?他俩也绝计不会供出我啊!现下管不了那么多。凤姑一咬牙,暗忖:望我儿安好,就算此番见不到,能保得他下半生周全也算值了。想到此处,凤姑昂首,道:“神机图已被我烧了!”

御毒听了,大怒道:“烧了?那我便把你烧了!”

抚花圣使忙道:“谁不知赤莲姑姑有过目不忘之能,烧了也便能默出来吧。”

凤姑道:“我都不曾打开卷轴,又如何默得?不过,蒙圣使不弃,我倒是可以试试看。”

御毒皱眉,道:“少废话,不吃点苦头,想你不会说实话。”她自斗篷间拿出一个背篓。

凤姑深知,历代御毒堂都是炼毒高手,驯养毒物自不在话下。

只见御毒将背篓盖移开,嘴里簌簌作响,一条条竹叶青蛇爬向地面,霎时间布满客栈门前。店里的老板和小二都吓得不敢出来。秀儿哪里见过如此多的蛇,吓得面如白纸,浑身瑟瑟发抖。

凤姑仍镇定自若,道:“谁人不知御毒堂的毒见血封喉,霎时毙命,我死得痛快,何惧之有?”

抚花圣使奸笑道:“赤莲姑姑此言差矣,此代御毒与历代不同。她制毒的天赋极高,使蛇毒缓缓发作这等小计俩,真是不足挂齿。”

凤姑暗自心惊,竹叶青乃剧毒之蛇,被它咬后浑身麻痹,登时便可丧命。此毒乃蛇身自带,如何人为干预?但,见那御毒狂妄自负,连抚花圣使也要让她三分,料想此言非虚。

凤姑正想着,只听秀儿惨叫一声,咕咚倒地。凤姑忙俯身查看,原来一条蛇已咬了秀儿的脚踝。上下对称的四个血点在秀儿白色的鞋袜上格外鲜明。凤姑忙拾起门外的扫帚扫打蛇群,可这蛇群却盘绕到扫帚上,凤姑忙扔了扫帚,抱起秀儿向客栈内退去。

御毒哈哈大笑道:“今日,我的宝贝儿要饱餐一顿啦!”言罢,指挥群蛇,侵入客栈。店小二和掌柜的吓得跳窗而逃。抚花圣使欲追,被御毒拦住,道:“随他们去吧,我也不想毒到不相干的人。”

凤姑回到屋中,将秀儿放在床上,只见秀儿额角浸出冷汗,双唇紫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凤姑怜惜的问道:“秀儿,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秀儿缓缓睁开眼,道:“娘亲,我好冷。”

凤姑赶忙给秀儿盖上被子,心下暗道:亏得那御毒改良了毒性,否则秀儿此刻已然毙命。正寻思,突然直觉肩膀一疼,转头看,一条毒蛇正咬在自己左肩。登时觉得浑身麻痹,瘫软在地。

御毒和抚花圣使破门而入。御毒咂舌道:“还敢号称与我师父是师姐妹,不论狠辣还是手段,都万万比不上我师父。你是使用了什么狐媚法子,被那慕萧然看上的?”

凤姑啐了她一口,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口出污言秽语,诋毁先夫!”

抚花圣使忙解释道:“赤莲姑姑有所不知,御毒……姐姐可是很崇拜你的,整日盼着有慕庄主那样的侠士,也可让她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呢!”他用手拉着御毒的斗篷,续道:“你看,这都秀着凤凰呢不是!”

御毒反手推他,抚花圣使不敢与她接触,连忙放手道:“好,好!我不碰!”

御毒伸手拿出一尾钢鞭,道:“快说,神机图在哪?”挥手就是一鞭。

凤姑浑身一颤,一阵钻心剧痛难以忍受,他呻吟了一声,暗暗心惊,道:这是什么鞭,怎的疼痛如此鲜明。

御毒瞧她疑惑,道:“不是鞭子有异,而是我调整了蛇毒,使你全身神经极度敏感,你最好速速说了,我好让你痛快死去。”

凤姑咬牙,道:“已经说了,就是烧了,已化为灰烬了。”

御毒怒道:“不说实话,那便怨不得我了。”鞭子卷杂着风声呼啸而下,将室内的桌椅杯碗尽数激飞。

正此刻,屋外有人断喝,犹如一声闷雷:“好个歹人,欺侮老幼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来,与我霍忠继大战三百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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