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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春寒盛 恩怨明 情缘灭

昏暗的夜色间,沈沐风和莫离跌跌撞撞来到宁国府。两人无心欣赏街景,随意寻了一间僻静的小店投宿,静待清晨第一家店铺开张。

夜已深,沈沐风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七上八下,总不是滋味。他自床上坐起,暗暗思量:墙上留字的意思,显然是不让找官府寻仇,而爹自尽又是欲自证清白。也就是说,官府污蔑了爹,爹无法澄清,只能一死。到底是什么事如此难证?难道是……

沈沐风的心脏狠狠的缩了一下,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流下。他双臂支在床上,无力的大口喘着粗气。只听一个关切的声音道:“沈大哥,你怎么了?”

“莫离?你怎的在我屋顶?”沈沐风惊疑问道。

莫离自屋顶跃下,贴近房门,道:“我……我心中难受,睡不着。想寻沈大哥说话,又怕……又怕……”

“吱呀”房门被沈沐风推开,他对莫离微笑,道:“沈大哥也睡不着,我们去屋顶聊天?”

莫离见他满头冷汗,焦急道:“沈大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沐风摇摇头,一纵身跃上屋顶。迎着凄冷的月色,内心越发寒冷,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莫离见他如此,直是以为他冷了。急忙奔进屋里,提了棉被纵上屋顶,道:“沈大哥,披上这个,别冻着!”

沈沐风看了看莫离,无奈的将棉被披在身上,苦笑道:“让你忧心了!”

莫离憋了好一会,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寻不到一句合适的。无奈,自己懊恼得一屁股坐在屋檐上,生闷气。

沈沐风看着她,不禁哑然道:“你不必如此懊恼,是沈大哥不好!”

莫离闻言,急道:“沈大哥哪有不好?都是官府不好!慕伯伯为何不让寻仇?气死人了!”

沈沐风将棉被又裹紧了些,暗道:我岂能对莫离说,只因爹恋上了出身魔教的娘,才招致如此惨案。再者,是谁污蔑了爹?使用了什么手段,令官府深信不疑?

突然,一个身影闪过沈沐风的脑海——陆隐华。神机堂与神机山庄一般,也是遭受火攻,也是魔教的萍儿姐被哥救回的那个时间。公审大会那日,陆无名叫陆隐华魔教奸细!难不成……是魔教为夺神机图,里应外合,毁了神机山庄?故而,爹才留血书于墙。因为他知道,朝廷只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娘出身魔教,却是如何也洗脱不清的。除非……除非,交出他的妻子!

沈沐风豁然站起,自语道:“我都能想得清个中缘由,为何哥会如此反应?难道……难道,萍儿姐?”想到此处,沈沐风忽的站起,扔下棉被,跃下屋顶,直向外奔去。

莫离不知所以,紧跟在后,道:“沈大哥,这是去哪里啊?”

沈沐风脚下不停,自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挥手钉在了客栈的门板上。他大声道:“莫离快走,哥有危险!”

莫离心中一惊,几步赶上沈沐风,道:“怎会,陆总镖头不似骗我们呀!”忽而,她脑中闪出一个念头,道:“难道是魔教?”

沈沐风点点头,道:“若是魔教真的来了,哥就危在旦夕了。望萍儿姐不要一念之差!”

莫离狠命摇头,道:“萍儿姐不会的!”

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乘着漆黑夜幕,急奔向汀溪方向。

==========

萍儿蹑手蹑脚的起身,望着熟睡的仇暮云,心中暗道:仇大哥,就算我是莫离妹妹的替代品,我也心甘情愿。你等我,我们隐匿山林,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想到此处,她一把抓起案几上的木匣,俏声奔下七层塔。

脚步声渐行渐远,仇暮云慢慢的张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在幽暗的夜色中燃烧着仇恨。

关萍儿悄然穿过官兵的防线,深一脚浅一脚在夜色里急奔。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手臂抓住,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萍儿一惊,只听一人道:“莫怕,是爹!”

萍儿挣脱,向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道:“爹,您怎么在这里?”

关山岳笑笑,道:“爹见你深夜急行,定然是得手了。故而,才追来。”

关萍儿面色凝重,自怀中取出木匣,道:“给!里面便是神机图。”

关山岳双眼睁大,将信将疑的打量这个木匣。

关萍儿又道:“说好的,不再追杀仇大哥!放我们自由!”

关山岳一把夺过木匣,冷笑一声,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还能回到他身边。”

关萍儿冷哼一声,道:“为何回不去?仇大哥不介意我出身尼魔教!”

“到了现在,你仍称魔教为尼魔教,还叫眼前这人爹吗?”身后传来这样熟悉的声音,惊得萍儿魂魄难全。她猛回头,只见仇暮云拨开杂草,走到近前。

关萍儿急道:“仇大哥,爹说交出神机图,就放我们自由!”

仇暮云仰天打个哈哈,道:“自由?自由就在我手里,何须他放?”

说话间,仇暮云猛然抢前,挥右拳直击关山岳面门。关山岳不慌不忙,单手一探,牢牢锁住仇暮云的义肢。仇暮云狡黠一笑,右臂微旋,只听“嘎巴”一声机簧作响,三只钢针径直射向关山岳胸前。距离不足两尺,精钢簧又劲力悍然,三只钢针在夜色中划出三道银光。只见关山岳听闻机簧声响,骤然推开仇暮云,猛的侧身,让过两只钢针,第三根钢针后端被他用右手牢牢握住,钢针尖端仅刺破了他肩头的毫厘之肤。

他拔出钢针,看了看鲜红的血迹,道:“你若用喂毒的暗器,此刻便报得血海深仇了!”

仇暮云怒火中烧,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尚不待他说完,关山岳一长身,探掌直拍仇暮云胸前。

仇暮云一惊,向后撤身。哪知,正中了关山岳的下怀。关山岳脚步奇绝,鬼魅般绕到仇暮云身后,蕴了九成内力的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势顷刻而至。仇暮云发觉身后风声乍起,心道不妙,他脚踩迷踪,身体猛转,只被关山岳的掌缘挂到了衣角。

可关山岳内力雄浑,掌缘劲力仍不下五成,仇暮云的身子直直被抛向空中,摔出去足有两丈。

关萍儿花容失色,惊叫道:“仇大哥!”

仇暮云连吐了几口鲜血,浑身颤抖的喘着粗气。关萍儿几步跑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身子。可仇暮云却用尽气力,一把将她推开,道:“不用你假慈悲!”

关山岳向前踱步,道:“萍儿,别担心,爹这就让你的仇大哥脱离这无边的苦海。”

关萍儿嘶声喊道:“你要杀他,便先杀了我吧!”

关山岳轻轻一笑,走到萍儿近前,道:“如若这便是你的想法……”他缓缓的抬起了手掌。

“魔教歹人,休得猖狂!”一阵劲风直扑关山岳后脑。

关山岳一转身,左手轻弹,只听铛的一声,一把青钢剑被弹回,直插在一丈开外的草泥之间。

陆无名呼呼喘着粗气跑到近前,拨开杂草,拾起青钢剑。他用剑尖指点关山岳,道:“魔教霍乱中原武林三十余载,今日也是时候收场了!”

关山岳仰天大笑,道:“收场?”他连拍三次手掌,道:“隐华,来与你的好爹爹较量较量吧!”

陆无名心中一紧,只见暗夜之中恍然出现一人影,正是陆隐华。陆无名也同关山岳一般,仰天大笑道:“我何时有这样一个魔教的走狗做儿子?”

陆隐华神色黯然,也不反驳,默不作声。

关山岳向前走了几步,道:“隐华,陆总镖头怎么说也养育了你十几年,岂可忘恩负义?快叫爹!”

陆隐华浑身似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陆无名怒吼,道:“够了!”不待分说,他便一剑直刺陆隐华。

关山岳一近身,仅用两指便将青钢剑牢牢夹住,道:“隐华,你若不动手,我可动手了!”

陆隐华瞳孔一缩,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拔出那把同陆无名一模一样的青钢剑。

关山岳谈笑间松开陆无名的青钢剑,道:“来,让我看一场父子争斗的好戏吧!”

陆隐华手腕一抖,一招逆水行舟,正是陆无名传授的剑法,迎面刺向陆无名。

陆无名心中滋味,无可陈说,只是横了一条心,挥剑迎敌。两人招式几乎如出一辙,闪亮的剑光夺人眼目。

陆隐华的招式不露破绽,亦不现杀气。他趁远离关山岳的时机,轻声道:“爹,快走!”

陆无名恍若未闻,招招紧逼,步步不让。

陆隐华紧咬钢牙,频频招架。他明白,无论他胜抑或是败,陆无名都只有死路一条,他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挥剑。

两人缠斗约有一柱香时间,只听关山岳道:“隐华,你再不取胜,人家的帮手就来了!”他话音刚落,只听远处草丛一片吵杂,一队官兵疾奔而来。

陆隐华一慌神的功夫,陆无名的青钢剑急刺而来。他再欲躲闪,已然不及。陆无名青钢剑斜刺里在陆隐华的肋下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殷红的血淋漓而下。

关山岳不耐,道:“杨威镖局竟把我隐部的人调教得如此无能吗?”

陆隐华心中一惊,暗忖:难不成乱今圣使要动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的横跃一步挡在了陆无名身前,接踵而至的便是关山岳急如迅雷的一掌,两人被关山岳的掌风齐齐震飞。然而,陆隐华却正面承受了这一掌的威力。他被关山岳的一掌震得五内俱焚,鲜血如柱般自口鼻留出。

陆无名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陆隐华,老泪纵横,道:“儿啊!我的儿!”

然而,陆隐华已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是为自己可以替心中的父亲而死,感到欣慰。他脸颊挂着笑容,眼里满是泪水,身边寂静无声,就这样慢慢沉入无边的黑暗。

赶来的官兵将父子俩牢牢围在当中,时刻戒备着关山岳的动静。而关山岳也不近前,只是手里把玩着木匣子。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他边踱来踱去,边自言自语道:“这里真的有神机图吗?沈沐风那臭小子怎的还不来?莫不是你们一起骗我?”

仇暮云冷笑一声,道:“神机图在不在里面,你打开便知,何须等待?”

关山岳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道:“也对!不然,萍儿,你来打开它?”

关萍儿浑身一震,愣愣的看着关山岳,关山岳对她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看半倚在地的仇暮云,仇暮云避开了她的目光,一阵彻骨寒意袭遍关萍儿周身。

关萍儿仰天悲戚,暗自叹息:天地虽宽,为何却容不下我关萍儿一人?至亲如是,挚爱如是……她颤抖着双手,向木匣子伸了过去。

突然,关山岳向后猛跃,三只疾驰而来的梅花镖嗖然落空。他笑道:“终于来了吗?”

只听沈沐风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哥!不能把木匣子给他!”

仇暮云心中一惊,暗道:那木匣子我已打开确认,并无一物,神机图已然烧毁,为何不能给?

沈沐风和莫离风驰电掣一般来到近前,沈沐风一看眼下局势,暗暗叫苦。他对莫离道:“莫离,无论如何,夺回木匣!”

莫离点头,二话不说,抽出离魂剑直逼关山岳。

关山岳知道她是湖心岛传人,又号称武痴的弟子,自是不敢怠慢。他撤身闪避,勾手直击莫离手腕。莫离哪容他得手,剑尖倒转陡然斜刺。关山岳收手俯身,一脚踢向莫离下盘。莫离纵身倒悬而起,剑尖直刺关山岳后颈。霎时间,两人便拆了数十招。

沈沐风命官兵将仇暮云等人护住,对远方树林,道:“等了大半夜,也该出来了吧!不然……”他抽出龙泉剑,直刺向关山岳。关山岳力战莫离一人,尚未占上风,再加一个习得天殊剑的沈沐风,哪里还应付得了。他向后纵跃几步,道:“嗜血……”

林中一阵娇笑,闪出一个面笼黑纱的女人。嗜血轻摆腰肢,几步纵至沈沐风身前,道:“本以为今夜可以休息呢!”说着,四尾长鞭一股脑的呼啸而来。

沈沐风哪敢怠慢,忙向后连退三步,躲开长鞭。左手手指连动,一串飞蝗石穿过长鞭直扑嗜血面门。嗜血挥动磁鞭意欲偏转暗器,而暗器却不为所动。她忙仰身躲避,这可给了沈沐风好机会。沈沐风一近身,使出燎天一剑,欲将嗜血一分为二。嗜血听风声不好,四尾长鞭向下一压,正与沈沐风的龙泉剑碰个正着。若不是沈沐风得了南宫溟的真气护体,又有宝剑相抗,这一下便将他压成肉泥。

沈沐风忙向后急退几步,暗忖:我虽得了叔父内力,记熟了天殊剑,但真正的融会贯通怕是尚需时日。我只能尽力拖住嗜血,绝不可莽撞而行,误了大事。

他偷眼瞧,莫离与关山岳那边,莫离并未落下风,两人真气鼓荡,搅得草石纷飞。莫离的离魂剑被真气催动嗡鸣不止,似是在诉说着愤怒。

关山岳心中暗暗盘算:他们这么想要这个木匣,里面定然有连仇暮云都不知的重要东西。可眼前局势,想要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正此时,只听远处几声雁鸣,迟来的晨光刺破了黑暗。

莫离心中明白,想要战胜关山岳并非易事,但必须帮沈大哥取回木匣。想到此节,她剑招一变,去掉繁复的虚招,招招蕴满真气。

关山岳气蕴掌心,暗忖:这丫头是要与我拼内力!他只觉莫离的一剑重似一剑,一剑沉过一剑,衣襟沾到剑气都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碎片。莫离剑招渐渐变慢,而关山岳的身体便似陷入泥沼,躲闪十分吃力。

关山岳心下暗暗吃惊:这小妮子用的什么功夫,竟似尼魔教失传已久食灵。眼见莫离宝剑将至,关山岳右手一拨避开剑锋,左手一掌直逼莫离胸前,莫离出左掌相抗。两掌相交,一阵劲风激得飞沙走石。

关山岳的内息被莫离牢牢的吸引,他咬牙道:“果然是食灵!”

莫离怒目而视,道:“是又怎样,将木匣交出来!”

关山岳冷冷一笑,道:“休想!”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将木匣一抛冲天。

莫离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扰乱了心神,他与关山岳本就伯仲之间,关山岳乘此间隙挣脱出来。莫离欲纵身抢夺木匣,岂知一群鸿雁俯冲而下,锋利的爪子将木匣抓住,直向天际飞去。

莫离见状,焦急万分。她无暇多想,一把抛出离魂剑,刺中了抓着木匣的鸿雁腹部。鸿雁受伤,丢下木匣,可又被另一只鸿雁在空中拾起,急冲向天际。沈沐风见状,脚踏迷踪步,急退出数丈,避开嗜血长鞭。伸手掏出一把钢针,激射向雁群。无奈,雁群庞大,且已飞高,钢针只得空空落地。

几人眼睁睁看着雁群远远飞去。关山岳和嗜血也不恋战,乘此间隙,纷纷遁入林中,只留下尸身已冷的陆隐华。

莫离懊恼不已,几欲哭出来,道:“沈大哥,怎么办?!”

沈沐风不甘的望着远去的鸿雁,摇摇头,道:“都怪我!”

仇暮云挣扎坐起,道:“木匣之中到底有什么?”

沈沐风红着眼圈,俯身道:“哥!都怪我!里面有我补全的奇肱飞车图纸。”

仇暮云闻言,心中一惊,一口鲜血喷出。关萍儿忙用衣袖帮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推开。

仇暮云看来萍儿一眼,冷冷道:“这下你满意了?你要的自由,就是生灵涂炭吗?”

莫离紧握双拳,道:“暮云哥哥,你别急!我这就去把雁群追回来!”

陆无名强打精神,道:“没用的,南宫姑娘,那雁群是魔教教宗驯养。在此现身,怕是魔教有大举进犯中原之意。当务之急是如何修筑城防,抵御花剌子模入侵。”

沈沐风“咕咚”跪倒在仇暮云身前,道:“哥!我犯下滔天大罪了……”

仇暮云定了定心神,道:“或许尚可补救!”

莫离抢前一步,道:“如何补救?”

仇暮云微微一笑,道:“那木匣虽小,却是爹设下的机关,很难轻易打开。而笨弟弟在其中做的手脚,连我都未能发现,更何况魔教中人。故而,只要尽快夺回木匣便是。”

莫离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夺!”

陆无名忙道:“南宫姑娘留步!”

莫离心中焦急,道:“总镖头还有何事?”

陆无名将陆隐华的尸体安放在地上,起身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若教宗前来,必定有随行人马,不易隐藏。稍作打探,定会知晓。届时,我们设计围剿便是。”

关萍儿怯懦的喃喃道:“教宗乃花剌子模国的公主,定不会以身犯险,前往中原。那鸿雁……怕是直接飞回花剌子模了!”

陆无名一惊,道:“那又是谁可以驱使鸿雁,取走木匣?”

关萍儿低头抹了抹泪水,道:“凌落崖!教宗十分宠幸他,不仅给他圣使的权位,还传他驱雁之法。但,鸿雁一直都是在花剌子模国内,为何出现在此,我也不得而知。”

陆无名闻言,倒退几步,道:“此乃我大宋的劫难。”

“报!”一名官兵急匆匆跑了过来,道:“陆镖头,毕大人请您和几位少侠过府一叙。”

陆无名定了定心神,点头道:“知道了。”他转身对仇暮云道:“慕家两位公子,请到府上与家父一叙吧!”

莫离闻言,急道:“不去追神机图了吗?”

陆无名看了看她天真的脸庞,道:“神机图玄妙无双,天殊剑独步江湖,但南宫姑娘不知,攻城掠地靠的不仅仅是这些。想侵扰我大宋,也并非易事。”

迎着东方的鱼肚白,陆无名俯身抱起血染胸襟的陆隐华,没落的身在前方。仇暮云被官兵临时制作的简易担架抬着,跟随在陆无名身后。沈沐风跟在仇暮云后面,沉思着。

莫离拉了拉关萍儿的衣角,道:“萍儿姐,走了。”

关萍儿呆立在原地,望着担架上的仇暮云,暗忖:我真的还能回到他身边吗?

莫离见萍儿不动,双手推着关萍儿背后,道:“走啦,萍儿姐!”萍儿就这样被推着走了下去。

到得宁国府近前,陆无名差人订了三副棺椁,一副装殓陆隐华,另两副是慕潇然夫妇的。随后,又择了尚好的伤药,为仇暮云疗伤。一切安排停当,一行人穿过宁国府繁华的街道,来到杨威镖局门前。

杨威镖局宅邸庞大,门庭雄浑。大门两侧摆放两尊大石狮子,后有拴马庄,向上是九级青石台阶。登上台阶,才到门廊。门廊间有四根乌漆门柱,屋檐回廊皆无繁复装饰。正中一块巨扁,写着“杨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关萍儿走到门前,似是被这庄严的宅邸震撼,不觉额头冒出冷汗,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

莫离上前关切,道:“萍儿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萍儿摇摇头,道:“没什么!”可心中却惶惶不安,暗忖:这座宅邸为何如此熟悉?难道我来过这里?

陆无名带领着一行人入角门,绕过厅堂,直奔内室。

沈沐风心中不解,道:“陆总镖头,直入内宅,多有不便吧?”

陆无名摆手,道:“镖局并无女眷,家父也是近日才至,故而无妨。”

几人随着陆无名进入内室。内室门窗均用暗色轻纱包裹,再加室内并无明烛,光线昏暗。沈沐风仔细打量,此间陈列简单,仅有一张桌案,三个蒲团。三柱已引燃的回魂香,插在装满香灰的青铜香炉上,烟雾缠绕在一起久久不散。显然,这里是经常有人祭拜。借着昏暗的光线,再向香炉后望去,一个个灵位牌布满桌案,其中最刺眼的名字便是慕萧然。地上正中蒲团上,跪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正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陆无名命人搬了两张木椅,扶仇暮云坐下。又屏退两侧,这才俯身对老者道:“爹,他们来了!”

老者点点头,慢慢张开眼,费力起身。陆无名将他搀扶起来,坐在仇暮云对侧的木椅上。

老者的目光从仇暮云身上移到沈沐风,又移到南宫莫离,最后落到关萍儿身上。他从上倒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关萍儿,不禁自嘲道:“老了,老了,执念还这么深!”他转头对陆无名道:“儿啊!将这蒲团撤去两个吧!”

陆无名面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道:“是!”随后,俯身收起了两侧的蒲团。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乃是毕再遇!”

仇暮云与沈沐风闻言一惊,仇暮云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道:“您就是毕老将军?”

毕再遇摇摇头,道:“只是老匹夫罢了,将军一职,愧不敢当。”他转头望了望慕萧然的灵位,缓缓道:“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要还了这二十年前的债。”

沈沐风心中一紧,道:“难不成毕老将军知道神机山庄惨案的缘由?”

毕再遇微微一笑,道:“何止是知道,是我带人毁了神机山庄,斩杀了汀溪百姓两百一十八口。”

莫离闻言大惊,道:“怎么会?为何?”

毕再遇慨叹一声,缓缓道:“当年,我收到线报,直指神机山庄与魔教有染。我布下眼线,监视神机山庄,发现确有魔教中人频繁出入。故而,才……”

“频繁出入?”仇暮云嗤之以鼻,道:“你是指我娘吗?”

毕再遇摇头,道:“并非你娘。”

“那还有谁?”仇暮云浑身颤栗,双目充血。他万万想不到,就因这莫须有的线报,整个汀溪百姓都送了性命。

毕再遇目光淡然,道:“朝廷不能冒这个险。神机山庄在江湖上一呼百应。若是举旗造反,引狼入室,大宋危矣。”他伸手指着桌案上的灵位,道:“这些便都是枉死的英灵。”他顿了一顿,道:“神机山庄是老夫做得最错的一次,直到慕大侠自尽在七层塔,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他抹了抹老迈干涩的眼睛,续道:“我等本攻不破七层塔,他也不必自绝经脉。可他言道:如若舍弃了神机山庄,可保大宋江山稳固,他甘愿如斯。”

仇暮云大喝一声,道:“住口!”他颤抖着站起,死死的盯着毕再遇,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但他又想到塔顶遗书,目光骤然暗淡,嘴角淌出一丝血迹,无力的栽回木椅。

沈沐风左手紧握着龙泉剑的剑鞘,暗忖:南宫叔父怕的就是这一天吧。

莫离眼圈微红,愤愤道:“毕将军,不知线报从何而来,令您深信不疑?”

毕再遇苦笑一声,道:“线报仅是一名三五岁的女童送到府上,本不足为信。可,我布了几十道眼线,还让我的儿子潜入其中,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让我如何不信?”

“女童?”关萍儿怯怯的重复着。

仇暮云突然手按额头,痛苦万分,道:“难道是……难道是魔教设的圈套?”

陆无名狐疑,道:“何意?”

仇暮云痛苦道:“记得神机山庄被毁前的半载有余,魔教频繁潜使节前来游说,爹均以礼回绝。难道……难道这只是圈套吗?”

陆无名倒吸一口冷气,道:“游说?神机山庄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缘何不将魔教之徒斩于剑下?还纵容他们出入自如?”

仇暮云单手掩面,几近悲切,道:“娘天性悲悯,即便是魔教之人,又岂容随意加害。更何况,她出身魔教,深知许多魔教中人并无歹意。可……可这悲悯却断送数百人的性命……”他直觉胸中憋闷,喉头一热,呕出一大口鲜血。

沈沐风见状,忙点了仇暮云周身八处大穴,以免他气血逆行,经脉错乱。

陆无名闻言,跪倒在毕再遇面前,道:“爹,这都是魔教所为,您不必自责啊!”

毕再遇悠悠摆手,道:“虽是魔教布局,而我毕竟是手刃了汀溪百姓和神机山庄主仆的罪魁祸首,岂可轻纵?”

陆无名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关萍儿浑身颤栗,她颤声问道:“毕将军,你可还记得那女童的特征?”

毕再遇目光移到关萍儿身上,道:“要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眉目之间倒是与姑娘神似。”

关萍儿闻言,再也站不稳,向后连退几步,靠在墙上,慢慢滑落到地面。她抱住自己的双膝,蜷缩在暗影里,道:“毕将军,那封信是用油布包裹的,上面还有蜡封,对吗?”

毕再遇眼光一亮,缓缓起身,道:“姑娘从何而知?”

关萍儿凄凉一笑,道:“因为,爹说,送了这封信,就带我和大伯去一个不用受苦的好地方。”她用手捂住嘴,泪水如泉涌般汩汩溢出。她低声呜咽着,道:“娘死了,爹骗我,我害死了那么多人……”

正此时,只听外面一名家丁的声音,道:“报!”

陆无名到门前,低声道:“何事?”

家丁道:“金山寺消息,念生方丈遇害,被割走了人头。”

关萍儿闻听,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她疯了一般跃起,道:“谁,是谁?”

家丁吓得后退几步,道:“据传是魔教临江,但不确切,唐掌门已带人去追了!”

陆无名无奈道:“知道了,下去吧!”

莫离扶住关萍儿,道:“萍儿姐……”时至如斯,她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突然,毕再遇身子一歪,直直栽倒在地。陆无名一个健步冲过来,将他扶起。只见,毕再遇嘴角益处一股黑血。

“鹤顶红?”萍儿回头,不由自主的惊异道。

莫离一惊,道:“什么?毕将军中了鹤顶红?”

陆无名老泪纵横,道:“是爹自己服食的。”

仇暮云捂着胸口站起,道:“为什么?”

毕再遇望着慕萧然的灵位,痛苦的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等了二十年,终于……终于把这条命还给你了!哈哈哈哈!”他咳嗽几声,对仇暮云道:“一切的罪孽由我承担,你对朝廷,对我儿的仇恨便化解了吧!”

仇暮云一惊,俯身跪倒,道:“毕将军风骨,晚辈不及万一,哪敢妄言寻仇!可……您这又是何苦呢?”

毕再遇听他如此说,似是放下了心中巨石一般,笑容凝滞在枯槁的脸上。

关萍儿瞪大了眼睛,望着毕再遇的尸身,退后,退后,再退后。她喃喃道:“是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啊!”

沈沐风回头看了看她,道:“萍儿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萍儿摇了摇头,道:“难怪爹说,我不能回到仇大哥身边了!果然……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说到这,她突然夺门而走。

仇暮云大喊,道:“关萍儿!”萍儿充耳不闻,直奔而出。仇暮云紧咬钢牙,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莫离也欲追出,沈沐风阻止了她,道:“莫离,别去!”莫离停住脚步,望着两条凄凉的背影,心中绞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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