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家养你是吃白饭的吗!”
男孩年纪不大，却一脸蛮横，眼里是与他年龄毫不相称的刻薄。他用力踹了一脚已经被他推倒在地上的女孩，又抄起旁边的茶杯，恶狠狠地摔到她身上。
女孩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被洗得泛白的麻布衣裳皱在了一起，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腕。
旁边屋子里循声跑出来几个小孩，也都七八岁的模样，个个面目娇俏，衣着光鲜，看着这两人，竟都拍着手大笑了起来。
“苏韵琛你又欺负苏小小了。”
“哈哈哈哈你也就会凶她!”
他们笑得起劲，却没一个人过去，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苏韵琛脸涨得通红，忿忿地朝着苏小小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喊道：“她也配姓苏?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崽子，乘了苏家的恩才活下来，还好意思跟我平起平坐?”
“那你别冲着我们吼啊，你不想她姓苏，去找大伯抱怨去!”为首的小姑娘叉着腰，丝毫不怕苏韵琛。
苏韵琛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他瞪了一眼小姑娘，可她苏韵溪是苏家的小天才，苏家上上下下都偏爱她，自己哪能和她斗?
憋着气的苏韵琛只能在苏小小身上发泄，他刚想再踹她几脚，那边的小孩们突然乱了起来，大声嚷嚷：“老师过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苏韵琛变了脸色，今天是老师检查功课的日子，他可不想被逮住打板子。
“算你走运，我改天再收拾你!”他撂下一句话，便跟着跑进屋子。
待他走后，小女孩才扶着旁边的柱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直起身子，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几乎撑不住，慌忙靠在柱子上，才没倒下去。
苏小小看向旁边的屋子，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浓得几乎凝结成块的怨恨，令人骇然。
苏家的恩?若能回到过去，她宁愿冻死在街头，也不要踏进苏家的门!
虽然只有八岁，她却比同龄人尝到了更多的艰辛困苦，心智也因此成长的更快。苏小小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仗着家族权势，为非作歹的小孩。
可她心里再怎么恨，也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子。
这个柴房改造的逼仄空间，是她唯一感到安心的地方，只有回到这里，苏小小才能从无止境折磨她的不甘与怨气中逃离出来，变回一个八岁小女孩。
她从一堆柴草下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趁人不注意溜到外边药房买的伤药。除非关乎生死，苏家是不会为她治病的，这点她清楚的很。
几天前被苏韵溪打出来的伤还没好，今天又被苏韵琛踹了，哪怕再细微的动作都让她痛苦不已。
就算昏过去也会被疼醒吧，苏小小自嘲地想，熟练地撩起衣服，涂抹药膏。瓶子里的药已经所剩无几了，她的眼睛逐渐黯淡。
还要在这地狱一般的地方呆多久?她环顾四周，一个破破烂烂的毯子铺在干草上，这就是她睡了四年的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是她穿了好几年，补丁都快打满了。
苏小小想不通，苏家救了自己，为什么又要这样对待她?任由所有人如同对待猪狗一般对待她，就连苏家打杂的下人也能对她呼来喝去!
她摸到脖子上的吊坠，一块菱形的朱红玉石，这是她襁褓里的物件，是她与自己真正的家人唯一的联系。有时候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就长久地握住它，感受手心里的凉意。这玉石似乎有着魔力，她痛苦绝望的心竟然就这样慢慢平静了。
或许真的是她未曾谋面的家人，通过这块玉石在安抚自己吧。
摩挲着玉石，苏小小眼神愈发坚定，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
就算……喉头快速滚动了一下，她脑海中飞速掠过出去后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就算生死渺茫，那也比这个鬼地方强!
一想到在苏家遭受的种种，她攥紧了拳头，汹涌翻滚的情绪浪潮反而逐渐平息。
今晚就逃吧。
下定了决心，她开始收拾东西。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换洗的衣服，偷偷攒下来的一点私房钱，还有几样小东西，也是自己家人留的，苏家还算剩了点良心，没把这些抢了。
不过也可能是看不上吧……
把这些归拢，再拿毯子一包，她的行囊就这么打好了，剩下的只是等天黑，她避开苏家的人，逃出去了。
越是临近夜晚，苏小小的心却越是平静。出逃的念头是她早就有了的，今天不过是要把它付诸现实罢了。她混在下人中间，去厨房领了属于自己的两个馒头，回到柴房，把它们都其塞进包裹。
这个是要跑出去后路上吃的，她想了想，两个可能不太够，又溜到厨房。过了饭点这里几乎没人，剩下的饭菜都在墙边桌子上堆着，她抓起两个花卷藏在衣服底下，弓着腰跑了回去。
大不了到时候忍一忍。苏小小计划先到隔壁镇子，再做下一步打算，她也只认识这一条路，去不了其他地方。
不知为何，今日的苏家格外安静。在苏小小的记忆中，就算入了夜，苏家的热闹也要许久才完全消散。被家族大力培养的孩子在练武场比试，几位出名好玩的爷在各自的院子里，莺歌燕舞，一片春光。住着下人的园子就更热闹了，男人们围聚成圈，花牌划拳，这会儿是少有的闲暇时光。年纪大点的嬷嬷们嗑着瓜子，说东家长西家短，年轻姑娘多是讨论新出的首饰衣裳。
只有苏小小孤零零地坐在柴房门槛上，木木地盯着前面某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喜欢那些人，他们也不愿意找她。她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明明就在那儿，却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面对今夜苏家反常的寂静，苏小小却意外生出了一丝亲切感，这时候的她才感觉到，这里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想什么呢。”意识到自己的奇怪，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正好这时候溜嘛。”
在苏家打杂这几年，她对这座大宅子的布局几乎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了更多秘密的地方，譬如后花园竹林里的狗洞，以她的小身板堪堪能过去。她好几次买药也是从那里溜出去的。
一路顺畅地到达狗洞，苏小小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天的苏家……太安静了。
她不安地站在狗洞前，茂密的竹子极好地掩盖了她的身影，又不会妨碍她看到外面。
比夜还要深沉的眸子毫无预兆地明亮起来，漫天火光倒映在她眼中，绚烂凄美。
苏小小怔怔地看着雕梁画栋接二倾塌，黑色的人影扭曲挣扎，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照亮半个天空的红火中夹杂着各色灵力，轻薄的几乎看不见。
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日里见的最重也不过斥责打骂，不过丁点儿血腥，哪比得上赤裸裸从半空掉下的半截残缺胳膊?
被吓傻了的苏小小下意识往后退去，外面的人声逐渐大了，似乎是往这边来的，她脑子突然清醒了。
不管今天的苏家遭到了什么，她决不能就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她飞快地钻过狗洞，疯了似的跑进幽深的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