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被陆巧儿的气势一震,先是一愣。又想到自己堂堂亲王竟然被个小侍女给教训了,不禁火大,咬牙切齿道:“陆巧儿!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陆巧儿看着慕容远宁紧绷的面孔,才觉得有些解恨,莫淑受得委屈非得给挣回来不可。陆巧儿也是在刀尖舔过血的,慕容远宁身上的戾气对陆巧儿是无用的,只见陆巧儿满面娇笑道:“奴婢怎么会忘了身份?”复又朗声道:“奴婢是小姐的侍女,为了小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是奴婢从小就学的。殿下若要是非要打要骂,奴婢也没有办法。”
“巧儿...“莫淑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让慕容远宁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你莫要和殿下争执。”莫淑声音淡淡的,有些无奈地说道,“殿下若是要上来就上来吧。”
慕容远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强迫莫淑似,莫淑又恳求道:“巧儿也是想护着我,没有要跟殿下顶撞的意思,还请殿下不要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慕容远宁一听,瞪了陆巧儿一眼,笑道:“是在下唐突了,陆姑娘说的有理,姑娘莫要忧心。陆姑娘请吧。”
陆巧儿款款下拜,稽首道:“谢殿下体谅,奴婢给殿下赔不是了。”
慕容远宁一见这样子,心里就算还有怒气,又怎么能发出来?慕容远宁憋屈地扶陆巧儿起身道:“哎,姑娘这怎么使得,这莫姑娘若是见了又要伤心了,快,上车去吧。”
陆巧儿又福了福身,道:“谢殿下,”看着慕容远宁翻身上马,往队前而去,这才起身上了马车。霜露和白露打帘让陆巧儿进来,陆巧儿低头进去,抬眼与莫淑相视一笑,在莫淑身边坐下。
莫淑抽出帕子在陆巧儿腿上掸了掸,轻声道:“辛苦了。”
陆巧儿笑道:“这有什么的?”
霜露倒了杯茶,递给陆巧儿道:“也怪不得巧儿姑娘招小姐喜欢呢,就是为了小姐的这颗心,我们都是不及的。”
陆巧儿微一欠身道了句谢,又道:“也没什么的,我们做丫头的,本就得这样,到时候小姐才能护着我们不是?”
霜露又倒了杯茶递给莫淑,笑道:“巧儿姑娘说得是。”
莫淑接过茶,拍了陆巧儿一下,笑道:“你们可别学她,她脾气坏,之前在我们府里那也是有名的。自打到了宁王这里你是第几次顶撞他了?还当是在家里是不是?他若是真生气了,我可保不住你。”
陆巧儿微一颔首道:“小姐教训得是,奴婢不该顶撞殿下,既然如此不如奴婢叫殿下上来便是。”说着就要出去。
莫淑忙搂住陆巧儿,道:“巧儿,巧儿,巧儿姑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陆巧儿半推半就地又坐回了莫淑身边,将茶杯放下,沉吟片刻,道:“不过...说实在的...殿下...殿下对小姐真是极好的,小姐就没有半点儿动心的?”
莫淑展眼看她,陆巧儿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思量了一会儿,知道陆巧儿是觉得既然决定要进入宁王府,总要先看看这四个和慕容远宁有深仇大恨的会不会有所抗拒。
莫淑眼睛在旁四人身上转了一圈,见这四位姑娘都一幅兴奋的小眼神,便知她们似乎也对慕容远宁没有那么排斥,低头羞赧一笑道:“你这臭丫头,就知道消遣你家小姐。这还坐着这许多姐姐妹妹的,和那宁王都是有仇的,即便是我说让他上来,这四位姑娘坐着得多不舒服啊。”
雪露率先摆手道:“哪儿有,我们和宁王也没什么仇。我们...我们就怕他...是不是?”雪露往旁的人看去,白露和清露都跟着猛点头。
“殿下不是也说了,南燕有条令的,只是那些个下面的士兵不懂规矩。”霜露说道。
雪露又道:“小姐,您也不能光想着我们,您也得想着您自己呀。”雪露凑到莫淑跟前道,“小姐,您别说奴家是不知仇报的,但单说殿下这人真是没得挑的。对您真是又敬又爱,奴家想着...”雪露说着突然看到清露瞥过来的眼神,忙改口道:“奴婢...奴婢想着您就算是不喜欢,或是心有所属的,您也得为您以后打算啊。”
听了雪露的话莫淑和陆巧儿两人面面相觑,陆巧儿觉得莫淑对她们的担忧很正确,如今还没有到京城,便已经有些被慕容远宁的金银绸缎给收买了,若是以后到京城,再有别有用心之人,那还得了。
陆巧儿深深地看了莫淑一眼,莫淑会意转头白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道:“不是那时候选你们四人出来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倒都替他说话了。你们这是让我为自己打算啊?还是为你们打算啊?”
陆巧儿跟着脸一冷,道:“小姐这话说得就太伤人了吧?我们都是好心为小姐打算,小姐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般猜忌我们,小姐若是不乐意,那便不要跟殿下这番游山玩水,只回去找公子不就是了?如今公子还生死未卜呢,小姐不也是乐乐呵呵地四处游玩吗?”
四人听了都面露惭色,她们都是亲眼看到南燕将士烧杀劫掠的,她们也是差点儿惨遭此劫,若不是莫淑,她们怕是已经站在孟婆桥上了。
莫淑也脸一白,眼圈一红,颤声道:“你...你什么意思?殿下的心意我早就知道的。还不是想着我们毕竟是南齐人才这般谨慎又谨慎的,他若是南齐的皇子,我必不会如此了。”说着低垂着脑袋似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过得一会儿,莫淑忽而杏眼圆瞪,指着那四人道:“你们几个也是,我顾及着你们才不愿让他上车来。如今你们这番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也觉得我猜忌你们了?!”
那四人听了忙两面劝着。霜露握着莫淑的手道:“小姐,巧儿姑娘也只是护着我们罢了,想着我们听了话难受。巧儿跟您这么久,她能是为了自己这番顶撞您吗?”
清露也忙点头,低声道:“小姐,您别怪罪巧儿姐姐,巧儿姐姐都是为了我们的。您若要怪罪就怪罪我们吧。”
雪露推了推陆巧儿,又冲莫淑笑道:“小姐您看这都是怪奴婢,跟几位姐姐都没有关系,是奴婢说话没个前后的。巧儿姐姐,你就跟小姐道个歉,小姐难道还会难为你不成?”
白露见陆巧儿不说话,也道:“是啊,道个歉吧,这事儿就翻篇儿了。”
陆巧儿抬眼看莫淑,见莫淑冷眼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欠身道:“是奴婢不对...”抬眼见莫淑表情缓和,又道,“不过,小姐是不是也该道个歉?毕竟刚刚小姐话说得那般重了。我们也没做什么值得让小姐这么说的话。”
清露听了满脸惊恐,揪了揪陆巧儿的衣裙道:“巧儿姐姐,别说了,别说了。”
莫淑看着陆巧儿澄澈的眸子,过了半响扑哧一笑,一箭双雕,好你个陆巧儿。
清露觉得周身一阵寒冷,不住地往霜露身后蹭。霜露忙搂住了清露,只觉得她浑身抖如筛糠。莫淑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神情都记了下来,这才微微欠身道:“你说得对,是我话说得重了,给诸位都道歉了,还请诸位姐姐妹妹原谅。”
清露的反应最为夸张,本是惊恐万分的脸上忽然就落下泪来。霜露和雪露也满脸惊讶,只白露微微有些一愣,但很快就没了表情。莫淑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趁着四人各自感慨,抬眼冲着陆巧儿微微一笑。陆巧儿阴沉着的脸上,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霜露见陆巧儿仍是一幅谁欠了她钱的模样,暗自摇头,虽然听陆巧儿说的,莫淑这里规矩甚多,但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的有规可循,也没有莫名打骂的时候。这陆巧儿虽然行事得体,但在莫淑面前有时也多少恃宠而骄了些。能让做主子的道歉已经是万般不易,她还这么不满意的样子,也不知平日里莫淑是怎么宠着她了。霜露赶忙拍了拍陆巧儿,压低声音道:“巧儿姑娘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雪露也奇怪陆巧儿竟然这么猖狂,让莫淑道歉了还不满意。心想着,看起来这莫姑娘虽然规矩重些,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人和外人。这陆巧儿在外面百般维护她,她于内娇纵些,莫姑娘便也担待着。雪露边想着边暗暗点头。
四人各怀心思间,莫淑忽然发现陆巧儿面上神色越发冷峻起来,心里也跟着不安,难道又有人要行刺慕容远宁。就在这时候,周遭忽而草木声愈烈。
“小心!有埋伏!”
一声大喊之后,人喊马嘶,不绝于耳。四个姑娘似乎是回忆起当初南燕大军入侵之事,面如白纸,抖如筛糠,一双眼睛惊恐地几乎失焦。陆巧儿挡在莫淑身前,轻声道:“没事,奴婢在这儿,别害怕。”
莫淑还算镇定,因为陆巧儿剧变的表情,她早有准备,轻声问道:“是什么人?”
陆巧儿摇摇头,道:“人不少...”又一蹙眉道,“三东家怎么又没出手,真不知道要他何用了。”
莫淑先是一愣,又轻笑道:“少见你说他坏话。”
陆巧儿浑身升起一层红雾,莫淑看她脖颈而后都蒙上一层红色。过了半响,陆巧儿道:“看起来小姐也大了,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两人正说话间,“哗”地一声马车顶子已经被掀开,四人尖叫一声,陆巧儿起身便要冲出去。莫淑紧紧拉着她,摇了摇头。
“小姐!”陆巧儿面色不善。
“只要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都不会杀我们的,你放心。”莫淑握着陆巧儿的胳膊,道。
又过了许久,确实没有人杀进马车,陆巧儿才放下心来。这时由远及近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莫淑眉头轻蹙,道:“难道是三东家?”
陆巧儿也皱起了眉头,若是这时候乌子信暴露的话,以后的事情会很麻烦,早知如此应该让乌子信直接到京城好了。
外面的血腥味越发浓了,四下总有撞在马车上。“人...人...”霜露指着外面一个侧躺的人颤声道。
莫淑心里也砰砰直跳,但看四人都这副见鬼的模样,还是强装镇定,淡淡道:“没事,他应该已经死了。”
那人确实死了,他身上的血顺着车板,往里绵延。清露早就昏了过去,霜露和雪露也瞳孔急缩,嘴唇张开,满面是汗。白露虽然脸上也有恐惧之色,看霜露和雪露这副模样,觉得不是办法。看莫淑和陆巧儿两人坐在另一个角落,似乎全然没有管这边事情的样子。
白露做了几个深呼吸,奓着胆子,手从车帘探出去,摸在温热黏腻的身上,一咬牙狠狠一推。只觉得马车一轻,那人的影子便从车帘上消失了。白露缩回手,长舒了一口气,温言道:“没事了,没事了。”
莫淑也松了口气,带着些敬意地看着白露。外面喊杀声越发响了,想来是那波骑兵已到了近前。“将士们!杀呀!”只听见慕容远宁一声高喊。
莫淑心里有些轻松,原来是慕容远宁的人。莫淑点点头,也对,这里据罗家庄也不远了,想来应该是守军来出来接应了。莫淑渐渐冷静了下来,慕容远宁留了一半人马,这么多人能和慕容远宁对阵,还能抵挡住守军,看起来对方人数不少。暗杀的话,人数似乎太多了。若非暗杀,难道是南齐的人?
“撤!撤!”周围很多人喊着。莫淑知道看起来还是南燕赢了,心里也不知怎的有些开心。莫淑眉头轻蹙自己这是怎么了?忽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如今受了别的命令,若是南齐人把慕容远宁杀了,虽然也是斩了南燕的一个臂膀,但是南燕朝堂怕是愈发牢固了。对...就是这样自己才轻松的,慕容远宁不能死。
正在莫淑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马车一重,一道黑影立在马车之中。莫淑还不知如何反应,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已经架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