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委屈，我今日屏退左右单独问你就是给你留了颜面，若这事捅了出去，就算阿晓不休你，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肖家宜低着头发出阵阵抽泣声，心中却是一片荒凉。
“再者，你自己也掂量掂量自己多少分量，你已经入了严家大门就是要当烈女也得是为阿晓守着。”将军夫人怀疑她这般守着和她曾嫁过人有关，怕她心有业障放不开。“过去的事你也别记在心里，只看着眼前，阿晓如今风光又正值壮年，多少未嫁的闺女眼巴巴的盯着，现在他宠着你，可难免日后新人胜旧人，到时你没个子嗣傍身又是这等出身，被人骑到头上时我看你怎么办。”
这话倒将军夫人的心坎话，这闺女她看着也是心疼的，眼下她不敲打敲打她，就怕到时候落得个凄凉下场。
肖家宜自然也听得出来，这婆婆对她也是存了些许真心的，否则直接给她撵出去就得了。
“是，婆婆教训的是，媳妇谨遵教诲。”她磕头，温顺如斯。
将军夫人看着跪着的人，只盼她真的能听进去一些，可想起这些日子她明暗提点她都被她当做耳边风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道：“你当年嫁的仓促，从娘家带来的丫环全都被安排在将军府里的其他地方，身边只留了一个陪嫁丫鬟，还是个已经成婚的，这般安排难不成还想独霸着阿晓不成？！”
女人总是有几天不太方便，本来这陪嫁的丫环就是一同伺候爷们儿的，她现在偏偏带着个已经成了婚，年岁比阿晓还大的妇人，这心思还不够明显。
“我今日且警告你，莫以为当了将军夫人就敢肆意妄为，你这般善妒，我要休你阿晓也不敢有半句妄言！”
“……是。”肖家宜应道，脑海里想起严晓早上叮嘱的话，心下觉得自己其实是掉进了一个他设好的陷阱，他要她听将军夫人的话就是要告诉自己他也会尊重将军夫人的意思。
那么，将军夫人真的要休她时，是不是他也会同意？
将军夫人见她温顺，心中的气消了一些，为难的叹道：“你也别觉得委屈，这大好的机会我是给你了的。”
“将军府平日里事务繁杂你一人分不开身有没个人帮衬，对阿晓许是无力伺候才惹出如此荒唐事。我身边的赵嬷嬷你是见过的，年轻时为我管束家中大小事务，见人也是眼光毒辣。”
肖家宜点头称是，她认识赵嬷嬷，就是刚刚一直观察她又和将军夫人眼神交流的老嬷嬷，可将军夫人此时说起赵嬷嬷……肖家宜心里一沉。
“我今日将她送与你，让她帮你管束下人，你也好一心伺候阿晓。”肖家宜面色僵硬，称是。
“四姨娘如今有了身孕，我也知风凌心中委屈，你这几日且留在这多安慰安慰她。”想起那个姨娘，将军夫人叹息，她怎么能不知二媳妇私底下受了多少这女子的气，可现下有了贺家的血脉，就算是庶出她也得护着。
怪只怪贺家人丁单薄到了她这里只有东泽一根独苗，也只能暂时委屈风凌了。
怪不得那媚如竟如此目中无人，原来是母凭子贵。肖家宜心中冷笑，面上却很温顺。
“是的，婆婆。”
“今日先让赵嬷嬷挑上几个可心的丫头带回阿晓那里去，府里平日没个丫环伺候也不是样子。”将军夫人无关痛痒的说道，在她眼里这是正常的，即使当年她和平南大将军南征北战，心中也是愧对夫君，那几个妾中也有她亲自挑选的温柔姑娘，现在她是婆婆，给义子房里送几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
肖家宜却全身冰冷，感情平南将军夫人是在这里等着她，若是这般骂她羞辱她她都可以不计较，她答应过严晓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但是没想到他们连人都已经选好了。
挑的是可严晓的心的丫头吧，意思已经这么明显，将军夫人这边用叶风凌留下她，那一边水灵灵的女人就送上门，任谁看来都是她这个做夫人的大度，为夫君安排房里人。
原来她以为的真心是这般丑陋的模样，枉她还以为严晓是不一样的。
肖家宜本想反驳，可才一动这心思却停住了身形，她有什么资格反对，严晓只是对她表面上宠爱着，这宠爱他也可以分给很多人，她甚至无权干涉也不能表示不悦，就像将军夫人说的，他们半年没圆房，按着七出之条休了她都没人反对。
并且，他早上嘱咐过，要她顺着他的义母。
那么这些，是他早就已经默认的吧，他曾许诺没有姨娘，现在动了这个心思不好违背便和将军夫人演上这一出，过几日将军夫人放她回去，是不是他就一脸难过说他多么的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给她一刻甜枣现在给她当头一棒，敲得她头破血流无力反击。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假象，即使她放得开对严晓主动献身严晓或许也不会碰她，可是就算是两人圆了房，他要纳妾她也无力阻拦。
她真的想回去亲口告诉他，他要纳妾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只要他一句话她甚至连婚礼都可以准备的妥当体面。
罢了，肖家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就当买个教训，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将军夫人见肖家宜没有反对，眼里多了些赞赏，对她挥手。
“罢了，我也乏了，你且去看看风凌。”
肖家宜麻木的扣头告退，起身离开。
平南将军府百花争艳美不胜收，肖家宜独自一人在这百花园子里走，从将军夫人的院子到叶风凌那里需要穿过这片花园。拒绝了丫环带路，她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在百转千回的回廊遇上春风满面的媚如夫人她也视而不见，自顾地走过去，她如今没了对任何人交流的心思。
远远看见赵嬷嬷和她亲自挑的那些丫环，各个身姿妖娆，妩媚动人，姑娘们带着期盼相互调笑着，甚至有个说日后做了将军的侧夫人如何风光。这话被赵嬷嬷听见只是面上呵斥了一句，姑娘们低抵嗤笑跟着出门。
怕是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吧，想必从今以后，就算她想服侍严晓也轮不到她了。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个是严晓自己挑的？十五六岁的水灵姑娘，温香软玉娇笑间活色生香，哪里是她这个年过双十又合离过得老妇人比得上的。
肖家宜就这么站着，眼看着那些娇俏美人消失在花园尽头，看着这满园春色百花争艳，猜测着这时她们应该已经到了严晓那里，他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安顿了她们，又或者……春宵苦短。
肖家宜苦笑，她真是不长记性，居然一再的催眠自己他和谢如锦不一样，是不一样，谢如锦的喜爱写在脸上一看就看透，而严晓，她揣测不出他。
站到黄昏夜风刮进亭子，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着。
站着站着就想起当年，她还新婚时站在院门口等着谢如锦回来，后来他带着柳诗婷回来，再后来她站在院门口，看着柳诗婷的院子，那里红烛燃了一整夜，她就站了一整夜。后来她病了好久，谢如锦只是命身边的长安来看过她，本人一直没有出现。
他说，诗婷体弱，又是刚进门他应陪着她，让自己别出门在房里养着免得她的病气冲了喜气。
喜气……那时候，谢如锦有没有想过，他与她也才新婚半月，她还带着新婚时母亲为她打头上的龙凤钗没来得及卸下，他便为别人描眉梳发，带一只鸳鸯戏水的流苏簪。
后来，她的心就凉了，谢老夫人以为她大度宽容不拈酸吃醋不争宠，还大加赞赏她果然是大家闺秀识得大体，教训柳诗婷这等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上不了台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不争，只是把一个完整的谢如锦连皮带肉的从生命中剔除出去而已，然后沾满鲜血的双手捧给柳诗婷。
那一场战争她用生命争取最后一败涂地，而这一场，她不用争了。
“嫂嫂。”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声，肖家宜才反应过来，夜色已经如此深了，她穿的单薄周身竟冷如寒冰。
“嫂嫂。”叶风凌走近，满脸担忧。“嫂嫂莫要难过。”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亲如姐妹的嫂嫂和自己同病相怜。“说不定这只是婆婆一厢情愿呢，大哥不接受也说不定。”
肖家宜看着眼前消瘦的脸，几日不见叶风凌憔悴了许多，双眼掩饰不住的疲惫，还要努力的掩盖为自己宽心。
肖家宜顺着她的话笑道：“是啊，说不定一切都是我们想多了。”但愿如此吧。“走吧，孩子都在等着呢，不要让他们担心。”
叶风凌动容，当年与丈夫相遇时郎情妾意海誓山盟，如今丈夫伤透她的心，唯一令她放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了。
媚如姨娘查出怀有身孕后，寄思与言思两人更加乖巧，尤其是寄思已经很少在课业上再令他爹担心，贺东泽心中安慰也更加专心的照顾他的爱妾和他未出生的第三个孩子。
今夜她放心不下出来找肖家宜，寄思趁着这些时间把晚膳摆好，自己一直哄着妹妹，怕妹妹找不到娘哭闹。
饭食之间也会替叶风凌夹菜，然后再喂自己的妹妹，一顿饭下来叶风凌不知道悄悄抹了几次泪，她的儿子在突然间长成了大人。
每每看到这里肖家宜都很是感动，她原本打算栽培柳诗婷的孩子成才，自己就功成身退去薛家村的庄子里孤独终老。后来嫁给严晓除了他回来的那一晚之外也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心中总有着自己的打算，不想到时候被孩子牵绊，这也是这半年来一直未曾主动的原因。
可眼前的母子情深让她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骨肉至亲才是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