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柬之不置可否，挥了挥手，不顾亭长百般求饶，韦瓒就带着两人走了。
他转而低头，俯视着地上坐着的少年。
少年看见他的凌厉的眼神，他也知道那人才是真正的西厂督公，可是有什么用呢？是他太天真了，官官相护的道理他竟现在才明白！
少年攥紧拳头，梗着脖子道：“你们想杀便杀吧！但是我娘是无辜的！若是你杀了我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汪柬之眼中闪过阴狠：“我从不受人威胁。”
少年见他这样索性豁出去了，站起身指着他说道：“就是你们这些肆意草菅人命的官，有多少百姓活不下去！今日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死在你这种人肮脏的刀下！”
少年转身猛的向身后的柱子上撞过去，却被一只手拉住，吴绥惊愕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汪柬之。
汪柬之脸上没了笑容，眼神与转过身的少年对视，少年对他此做法也是被惊住，却见对方眼神飘忽，神色不明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汪柬之看着少年，神情恍惚，不由的想到了从前，在他还是住在大藤峡瑶族村子里的时候，村长受不了大藤峡的陡峭地势、灾害迸发，发动了大部分的瑶族村民组成了叛军，妄想推翻朱家的统治，推翻明朝，却被朱家铁骑踏平，不论是参加反叛还是没有参加皆被抓走，幸而他当时在山上为患了痨病的母亲采药，山上地势险峻因而那些官兵只是大概瞧了瞧也就放过了，当他下山时回到家中，地下已成血泊，母亲的身子被砍成了两半，眼睛睁的很大，眼中透露着不舍与担忧，母亲的眼神汪柬之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那时撕心裂肺的哭和诅咒，可能也是这个少年的模样吧...此后就是李元一云游至此，将好不容易逃脱的他收作徒...
想到元一道人汪柬之眼中含恨，随即不再想，他看了看倚靠在门口昏昏沉沉的女人，开口对那少年道：“我可以寻最好的大夫救她。”他指着门口的女人。
少年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却也有些恐慌，他看着门口的母亲，犹豫了一瞬，然后咬了咬牙跪下来道：“如果大人肯救我母亲，我这条命，便是大人的！”
汪柬之回身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看他道：“如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他命令式的口吻不仅没有让少年感到不舒服，反而少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爬伏在地上抬起头对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字一顿郑重的说道：“求主上赐名。”
汪柬之嘴角上扬，道：“你还没有名字？”
少年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我娘还怀着我时就被夫家赶出来，我一出生没有入族谱也并未有名字。”
汪柬之笑了笑：“起名字...倒是有趣。”他摸着下巴想了一瞬：“如此，你就入我汪氏。”他看着眼前少年性情直爽，却有心不想让他改变现在的性格，他心中复杂之感油然而生，嘴里脱口而出：“直，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从今以后，你便姓汪名直。”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汪直嘴里呢喃着这句话，汪柬之眼中带着趣味的看着他，可汪柬之没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数十年，这个少年一直记着今日之言，记着今日他随口说的这句话，在成化年间击败鞑靼数万人，成为历史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吴绥从来会察言观色，他还没有见过谁能这么在汪柬之的手下逃过一死，还能被他如此器重，他心中有了主意，随即笑眯眯的上前将汪直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锤了锤他的胸膛，道：“你这孩子虽然瘦但是身材高大，适合练武！我叫吴绥，你以后可叫我吴大哥，我们督公自然没时间教你，不如就由我教你如何？”
汪直想到刚刚他出剑流畅利索，身形游刃有余，眼中有向往之色，可他还是看向汪柬之寻求他的意思。
汪柬之随意的点了点头，汪直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多谢主上，多谢吴大哥，只是我母亲......”
吴绥看了汪柬之一眼说道：“你放心，留都曾是我大明的都城，不仅有守臣，也有留守的皇家太医，我这就带你和你母亲去。”
汪直眼中含泪，又向汪柬之磕了几个响头，才带着母亲与吴绥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韦瓒就嬉皮笑脸的回来了，汪柬之道：“人送过去了吗？”
“禀督公，都送到了，那留都的布政使听到您这么快就到了吓的半死，说要来迎接您呢！”
汪柬之抬了下眼皮：“你让他们来了？”
“诶呦那哪能啊！小的知道督公您来是有重要的事，怎么能让他们来打搅到督公您，于是我就搪塞过去了。”他笑嘻嘻的说道：“我说您舟车劳顿不辞辛劳千里迢迢的来到留都却发现有人不仅假冒您居然还毁您声誉，您正在气头上呢！那布政使一听到您在气头上吓的差点儿尿裤子，摆着手让您不用着急，在驿站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有空了性情好了再去留都，他们随时大礼相迎。”
汪柬之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些事，他示意屋内的几个驿亭的小厮都出去，而后敛起笑容沉声道：“千机阁的情形查到了吗？”
韦瓒也没了刚刚的嬉皮笑脸，正色道：“还没有，不过...”他欲言又止。
“说。”
“属下查到凌岳楼的阁主是武林盟主穆清瑄，而且穆清瑄此人深不可测好像还与宫里有些联系。督公若是现在去千机阁，怕是有些...”他不敢再往下说。
汪柬之却也明白他的话，若是尚无虞在他不怕，同出一师门对付他这个师弟他还是有些把握，可若是穆清瑄与尚无虞联手，他确实是有些吃亏。可是如今九重刀一定是在尚无虞的身上，此时他好不容易落了单，身边也没了东厂的人保护，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