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桌，二石凳，两杯茶。
竹林之旁，溪水之边，二人相对而坐。
云城主道：
“你而今武艺初成，可知这江湖之大，纷纷扰扰，所为何事？”
陈梦虚不假思索，答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云城主点头，道：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司马迁此话无差。只是岁月流转，纪元变换，而今之利与古时大不相同，你可知晓？”
陈梦虚沉吟道:
“自武圣之前，人们追求的不过钱、权而已。其实两者是一样的，都是一种让别人为自己服务的凭证，那时人人相差无几，都想占据一个更好的社会位置或者更多的社会资源凭证——钱，以使自己享受更多其它人的服务。”
“武圣之后的武道时代，因为人们个体武力差别扩大，许多东西可以直接用武力夺取。又因为人们渴望安稳和平，出现了许多门阀、宗派之类的武者势力，合纵连横，保持了大致的稳定，只是杀人越货之事层出不穷。那时的利，就是武力，有了武力，才有一切。”
“天帝纪元的话，我虽有些头绪，但看的不是很清楚，还请您为我解惑。”
云城主喝了口茶，捋一捋颌下之须，慢悠悠道：
“在武界，我们原住民修炼出武道金丹后，世界运行维护与开发中心也会给我们一个个人智能辅助系统，你们修炼出武道金丹后，系统也会开放一些更关键的信息。”
顿了顿，他接着道：
“到了这时，我仔细分析之后才清楚这个时代的脉络：
“这是个修行为主的时代，天帝开辟诸虚幻界，创出多种多样的修行道路。这是一场试验，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试验的目的不明，这是真正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天帝掌握了绝对的武力，他的目的，就是这个时代的主题。”
“所以，对我们来讲，天帝纪元最大的利益就是修行。你修炼的越好，就越符合天帝的目的，自然有无数好处。除了修行外，其它事都是旁枝末节。”
陈梦虚若有所思，道：
“天帝给的好处其实也简单粗暴得很，就是寿元而已。只是长生包含了无穷的可能，无穷的欲望，也可以说好处无穷。”
云城主冷笑道：
“其实这本是十分清晰明了的事，只是有些人总喜欢开历史的倒车，才让你觉得模模糊糊，把握不清时代的脉络。”
陈梦虚咋舌：
“天帝威名赫赫，居然还有人敢开历史的倒车？而且居然还活着？”
云城主道：
“何止是威名赫赫？简直是凶名赫赫。你们教科书上写他杀了几亿人，这其实只是其中一次而已。本来他也不屑隐瞒什么，不过有人给他建议说写少一点，有利于社会和谐。”
“实际上天帝杀的人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以上，开辟诸界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对他，有几十亿人，后来这些人都变成死人了。”
“现在的这群人，其实只是一些人读了一点历史书，想要复辟过去的时代。”
陈梦虚皱眉，还是不明白他说的那群人想要复辟什么样的时代，心有疑惑，就直接问了出来。
云城主笑道：
“很简单，他们只是想回到以前那个有权势的时代而已。现在早已没有国家的概念，世界运行维护与开发中心只是一个服务中心，也不是什么权力机构，甚至连家庭也开始解体了，许多社会关系不复存在。”
陈梦虚点头，他自己就是一个孤儿。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许多父母生了孩子不想养，直接丢到学界，由学校抚养。
很多人根本就不生孩子。为了维持总体人口数量，好些新生儿就像直接冒出来一样，大概是人工造出来的。
只剩下原住民没有公民权，在各自的世界里，遵循着过去时代的习俗，生物的本性，繁衍生息。
在武界，原住民修成武道金丹后，不仅有了系统，也自动拥有公民身份。此后的后代也是公民，可以进入共和国，这是许多原住民的修炼动力。
陈梦虚有些明白了，道：
“各种历史上存在过的社会关系已经开始崩解，都要让步于修炼。可是由于历史的惯性、生物的本性，很多人还留恋着以前由权势维持的社会，所以现在武界才会有这么多势力，其实它们都是没必要存在的，对不对？”
不料，云城主点头，又摇头道：
“武道修行，其实是需要势力支持的，只是需求很低。只要制定一套规则，让那些凡人来供养我们即可。并没有什么修行资源要人们组成势力去抢、去夺。
“现在这么多大势力存在，是不合理的。掌握多大的权势其实于武道修行无益，也不可能带来多少安全，争权夺势更像是一场游戏。”
陈梦虚表示明白。
云城主接着道：
“你来到碧溪城百余日，皮肉筋骨已淬炼完成，修成第二层混元气。想要去外面闯荡一番也是好的，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记得修行为主，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有修为，什么抢不到？”
陈梦虚连番应是，郑重谢过了这位城主的解惑、劝告。
沿着碧溪而下，陈梦虚顺着来时的路，又离开了这座城市。来时斜阳照晚霞，去时朝阳透薄雾。
云心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城主身边，呆呆看着陈梦虚离开的方向。
城主笑道：
“你的小情郎来向我辞行，我教了他一些东西，总不会叫他吃亏就是。”
云心一瘪嘴道：
“老不正经的，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城主沉吟道：
“按理说习武在那里都行。他来到碧溪城百余日，甚少出手，连争新人王也没动手，是那些新人送他的。他整日闭关习武，进展迅速，也不是需要战斗刺激才能修炼的蠢货。
“他有系统，知识在哪里学习都行。如此一来，他游历天下就只有一个目的——践行他的圣道。”
云心一疑惑道：
“连你也相信他的狗屁圣道？”
城主摇头笑道：
“为什么不信？你的小情郎智慧明澈，很少有他看不透的东西。而且他得了那位大能传法，知道的东西可能比我还要多。
“这样的圣人种子，说自己的圣道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还不屑于说谎。要是有所成就，还会把自己的圣道铭刻天地之间，流布数千年，只恨有人不知，哪有怕人知道的道理？”
云心一不再说话，情绪低落，闷闷不乐道：
“你说他是我的小情郎，可是他一个承诺也没给我，他走了还会回来么？”
城主也收了笑容，缓缓道：
“他的心里除了圣道，还能容得下你吗？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