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间选定在黄昏时分。昼夜温差极大,午夜可达冰点,但风暴少,不至于寸步难行。
“冷么?”虎爷这话是说的自己冷但又逞能,瞧他发丝尖都凝起了白霜。
我摇摇头,再看卓爷,他同我一样,丝毫不受低温影响;其他人看上去也无恙,他们训练有素又常年驻守,自然也是适应。
现在我们所在辽阔的沙地上,望出去一览无余。后半夜风开始吹起,如同野兽熟睡时的鼻息,时有时无并不打紧,但危险的是在沙地下。
向前带路的副将领抬手示意直住前行,警惕四周;手势变换再要我们都蹲下来,他带着两人先潜行过去侦察。
“这到哪儿了?”我悄声询问。
“应该是虎啸岭。”
“这里都是沙地,为什么叫‘岭’。”
“曾经是,但后来绿林沙漠化,这里被黄沙覆盖。有沙的地方就有妖兽,就潜伏在下面。”
“什么样的妖兽?”
“鸮面巨蜥。”
“嗯?”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我记得,鸮是人面或猫面的大鸟;在乡间我也曾见过四脚蛇,这是脸像鸟,半身像四脚蛇么?”
前面过来一人,打手势是说我们可以跟上,我们就过去。
“你往后看看。”在我旁边的一护卫小哥哥悄悄在我耳边出声。我虽然不到他的脸,但护甲中露出的一双眉目露出浅浅柔和的笑意。
如他所说,我回头往后看。虽然行进的过车如履平地,但身后看去是个明显的下坡,居然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高出出发点那么多距离,眺望远处沙面微微起伏。
我微带吃惊的表情,再看向他,对他点了头,相信我们是在“岭”上。
“都别出声,当心脚下。”
护卫变化队形。卓爷往前与副将领并排,虎爷带着我到队伍最后,前后共由8个护卫保护着。
我踮着脚,小心落地过去,一直到接近最前头几个人的位置之时我听到从他们脚下传来细碎如踩雪似的声音。
“……”我张开口刚要发问,立马想到说不能出声,话语卡在喉中,就又闭口咽回去。
脚下的动静虽说不大,可放在这寂静的夜晚当中,四处无风声喧闹,便是显得每一步当像是在提醒它们:你们的伙食送到了。
目标是在天亮前到达接近“山顶”的一个石洞。
我看不懂也没必要看懂他们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自己能感觉到着从地面下传来的异动,从他们脚下都绕了一圈又一圈,徘徊不定,
“罗亥!”
突然队伍最后一人破声大喊,这位名叫罗亥的护卫就在他旁边不远,半身已经被拖入沙下。看不出他是死是活,只知他已经如脱水的秧苗,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而刚才出声的那人,转眼之间也如同他一样,毫无预兆的瘫软,脚踝已陷入沙地内,一点点枯萎,埋入沙底。
猝不及防失去两位战友,其他人全部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僵在原地待命。
我悄悄观察他们,到了这时候才能看出,与我们一起前后剩下的六位护卫当中,有两位头埋得很低,紧挨在一起,双手握拳,显得极其紧张慌乱;其他几名稳如泰山,手上紧握盘在腰上的银钩柄,明白要如何应付。就连我身旁一手揽着我的虎爷,目光犹如锁链,紧紧盯着可能会有所行动的几个点,心中盘算着心思,预备着应付突发情况。不过看得出他已有应对的方法,胸有成竹,所以眉头都不皱一下。
地下的东西对我们没有过多的留恋,很快就走了。副将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赶紧走。下面的路程我们赶得很快,顺理到达目的地,不再有任何情况。
我喘了一口气找地方休息,心里轻松,但其他人并不如此。原本以为是因为逝去的战友,后来听他们商量才知道,是说我们行迹被暴露了。
难道他们没听到脚下声音么?
我站在洞口回头看身后。沙漠地界外的世界下着如幕帘一般的磅礴大雨,眼前金色的沙漠在夜间褪了颜色,遍地如雪色的银白与无限接近墨色的天空分割成两个极端。不免又想起了决定离开的那个时刻,仿佛兜兜转转也从未离开过那里。
他们的声音还在身后细碎作响,我有一句没一句悄悄听着。一人过来站在我身后,还以为是虎爷,抬眼一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卓爷。
“这里看出去好像是在雪山上,你还记得那里么?”
卓爷不说话,略做停留就走了。虎爷瞧见,见我没讨到什么好处,表情凝固,就过来陪陪我。
“他不太高兴想起以前的事。”
“……”他一提醒,心口突然一抽,抿了下嘴,垂头悄悄看身后人。他刚才过来并不是与我一样感慨过去,现和副将领继续商量计划,也没在意,“我明白,但无论怎么说那里也是我家。”
虎爷将巴掌盖在我头顶,揉揉我的头安慰。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方。我初见他是在江上钓鱼,还以为是个大东西,忙活半天钓上个人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所以我们悄悄给他的绰号,叫啄鲶。”
“哦!那个很凶的啄鲶……”
“嘘!”虎爷立马将我按住,我们两人悄悄回头,卓爷果不其然朝我们这里看。虎爷憨笑笑,拉我到边上一起坐下,“小声点,咱们私下叫叫,这场合会丢人。”
“嗯。”我掩着嘴悄悄地笑,声音一并变小些,“我知道那个,渡涿江的时候他们说这东西会把船底啄个大洞出来,说是脾气太大,找地方出气,运气不好的就会被撞上,所以村民都会避着点,还会把船做成许多古怪模样。”
“这可不好笑,但……也确实让人憋不住乐。”虎爷陪我一起。
“那他是不是也很凶的?”
“看情况,你不去惹他就行。”
现在想来,也难怪绑架我的大汉会扔下我只顾自己跑。
“对了,刚才我就想问,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才想起来,图纸上的虎啸林离沙地还有好一段距离。”
“我那张图纸是旧的。”
我看着他倾听。
“那还是我入伍时亲自绘制。走遍了山河大地,看便了花草虫兽,一点一滴都是滋味。当时还保留原始风貌,直到往后,战争不断,时期荡乱,导致生灵涂炭,天灾不断,最终才会是现在这样,好在我们是胜利了。”
当时人妖平等相处,但欲望作乱,妖兽入魔凌驾于人类之上,才会如此。这些事情我在长老每日每夜都会和我说,让我牢记。
“那刚才……”我声音再压低一些,“刚才沙地下的是你说的鸮面巨蜥么?”
“不是,我推测应该是蛇蝎,是一种蛇头蝎身的魔物。虽说我们大战得胜,但不是说它们被彻底消灭,只要是被沙覆盖的地方就全是他们的领地。你太弱小,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虎爷,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说。”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你要说什么?”
我垂眼反复组织语言,再告诉他:“沙子有声音,这些雪砂只有接近圆形的脚面才不会出现响声,我示范给你看。”
我将高到膝盖的靴子脱去,踮着脚走再沙面上。因为我人小,脚也小巧,也就虎爷手掌的一半大小,踮起来一半隐在裤口内,他们其他人目光都投向我这里。
被他们注目全身不自在起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提起灯笼裤边,向上蹦,又重重落下,一连蹦了好几下,不仅没有声响,就连沙子也没有激起半粒尘埃。
“知道了,快把鞋穿上。”
其他人目光避开,继续商量。虎爷皱着眉,赶紧把鞋给我让我自己套上。穿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目光再放到靴上,才发觉我这一身霓裳不仅款式不搭,尺寸出入也很大。上身大,下身小,边沿也是破损,定是衣服太大就徒手给撕了,腰带还是男式的,说是路边捡来的都无不可。
“……那我们暂时先回去,细细商量之后再做打算,你也来参与我们。”副将领看着我,是在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