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虎喝了一大口酒，笑道：“老妹儿你，得，我今儿也文雅一回。老太太，您也难以成眠吗？”
老妪点点头，问道：“老身身子骨大不如前，近段时间往往起夜，让小哥见笑了。小哥，为何总是喊老身老妹？按年纪来看，只怕老身能做你奶奶了。”
赵阳虎道：“说哪里话，老太太年轻着呢！我那也是习惯了，平日里和女人打交道，都是些妹子，所以就都喊老妹。”
老妪点点头，道：“小哥越是愿意，就喊老身老妹那也无妨，左右不过一个称呼。”
古人对称呼看的极重，赵阳虎见她竟如此大度，心里倒也佩服。听她说自己近日经常起夜，想了想，就道：“老人起夜，多是因为肾脏衰竭，应当补肾。您老没听过那句话吗？嘿嘿嘿……，和我老哥一起补补肾，对你俩都好。“
赵阳虎见老太太一脸茫然，只得自己尬笑一番，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太太可以吃些黑芝麻、黑豆等物，也可以用枸杞泡茶。你可别小瞧这玩意儿，俗话说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老妪微微皱眉，问道：“保温杯？”
赵阳虎忙解释道：“就是砂锅。”
老妪点了点头：“如此，是要熬成汤药了，这倒可以试试。”
赵阳虎道：“你可一定得试试，真的管用。”
老妪应了一声，她见赵阳虎身旁已经放倒了两个空酒坛，就有些惊奇。早在晚饭时候，赵阳虎来来回回已经喝了好几坛酒了，而且都是对着坛子猛吹。这么个喝法，纵然是一条大汉，也早就醉死过去了。
老妪劝道：“小哥尚且年少，当酌情饮酒。方才，老身听你吟哦的诗句，虽然平白如话，可句式颇为奇特，而且言简意赅，很有深意。老身以往教克己识字时，也曾读过《诗经》、《楚辞》，似乎从未见过这种诗体，不知是何人所做？”
赵阳虎道：“这首诗名叫《静夜思》，是诗仙李白写的，你可能不认识。”说完，他又背了一遍。
老妪听罢，默默记下，又问：“诗仙李白是哪位仙人，怎么未曾听人说起？”
赵阳虎没法跟她解释，李白是唐代人，现在是秦朝，他总不能说：再过九百年，这小子就出世了！
想了想，赵阳虎只得撒了个谎道：“这个李白是位仙人，你没听过很正常，其他人也肯定不知道。”
他唯恐老妪揪住李白的事情不放，就急忙扯开话题道：“其实，我还知道其他一些怪人的事迹。比如有个写诗的圣人，是个整天苦哈哈惨兮兮的老头，到哪都去蹭吃蹭喝的。还有个大半夜不睡觉在人寡妇门口又推又敲的奴才……”
对于诗圣杜甫、诗奴贾岛这些典故，赵阳虎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嘴皮子功夫了得，碰到不明了的掌故就胡吹一气，把那老太太唬的时而震惊时而感叹。
说着说着，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开始讨论起战国时局来。
古代历史，不管哪一朝哪一代，赵阳虎都是知之甚少。唯独对先秦两汉十分熟悉。一来因为他老爹时常提起这些典故，二来自然是守墓人的身份使然。
作为赵氏祖陵的守墓人，秦汉历史可以说是一门必修课。赵阳虎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哎哟一声大叫，口中喃喃嘀咕道：“守墓人，赵氏祖陵，那老头难道是我祖宗？”
赵阳虎所说的老头，自然是狮子山上踢了自己几个狗吃屎的那位。那老头既然说自己是赵氏祖坟的第一代守墓人，按照此理推断下去，赵阳虎自然是他的后世子孙。
老妪吓了一跳，问道：“赵小哥何故如此大叫？”
赵阳虎苦笑道：“我想起了我老祖宗，你说巧不巧，我家那老祖，那老头子也是狮子山的。”
老妪哦一声，笑道：“难怪难怪，我总觉得小哥不像是本地人士，原来是来狮子山探亲的。你与克己既然兄弟相称，我自当让克己备些薄礼，择日前去拜访。”
老妪话说出口，本以为赵阳虎会客气一番，推辞推辞。哪知赵阳虎一听，当即拍手喜道：“可以可以，还是你想的周到，到时候多弄点好东西，我过去也有面子。”
老妪一愣，原本已对赵阳虎大为改观，此时只得摇头苦笑，暗暗叹息道：这小子见识胆色都非常人能及，但不管他怎样，都是活脱脱的一个大泼皮！
细较起来，自傍晚时分，克己将赵阳虎带到家里之后，老妪就有意无意的留心起赵阳虎的言行举止来。
起初，老妪只当他不过是一名四处游荡的小流氓，来混吃混喝的。自从赵阳虎酿酒炖汤之后，她发觉这小子也有一技之长。凭这一手酿酒的绝活，只怕多半是郡里酒正的子孙。
及到后来，老妪见赵阳虎说话虽然粗鄙，有些甚至不堪入耳，但为人秉性终究是好的。作为局外人，竟然能挺身而出，为克己出头，倒是让人可敬。
况且，刚才与之闲谈，自己那一番问题引过去，这小子不仅应答如流，且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独特见解，显然是受过高人点拨的。
想想自己三个儿子，有两个都不中用。克己虽然有些想法，但被他老子沾染的阴柔懦弱，眼看就成了一个废物。如今赵阳虎来到自己家中，或许正是天意。若能跟着他长些见识胆色，也算是一件幸事。
老妪寻思一番，暗暗下定决心，笑呵呵的对赵阳虎说道：“小哥与我儿克己既是兄弟，那就暂且安心住下，其余事情，不必多虑。”
赵阳虎巴不得吃她家的住她家的，当下立刻点头答应。
老妪笑了笑，转身告退，走下竹梯，回房歇息去了。
赵阳虎独自一人在屋顶上喝酒。他一边思索着如何整治整治姓张的那帮恶霸，另一边也琢磨着是不是该找那位守墓老头好好谈一谈。
毕竟，他可是自己的老祖宗。别的不说，先得去认个亲，把自己的户籍加上去，也免得成了流民，被抓去充军。而且，这老头身上的功夫很是不错，如果能学了来，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也算有个防身之术。
就这么想了大半个时辰，身边的酒也喝光了，赵阳虎就蹭蹭蹭下了竹梯，进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老妪早早醒来。经过昨晚一番攀谈，她更是笃定了让克己与赵阳虎结交的意图，所以一大早的就去厨下整治了好些酒菜。
克己起身后，见老妪独自一人忙前忙后，自责之余，就赶紧过去帮忙。
老妪摆手道：“厨下之事，妇人所为，我儿不必自责。你快去请赵家小哥起来吃饭。”
克己答应了，便去请赵阳虎起床，路过东屋时，伸头看了看，见老父本来正来要起，听到动静忽又装睡倒了下去，克己忙温言叫道：“父亲，起来用饭了。”
老头昨日连夜赶回，就是想从庄子上回来躲一躲，此时唯恐赵阳虎拉着自己去找张家的麻烦，忙拿起被子包着头，装作熟睡的样子呼呼打起了鼾。
克己叫不醒他，就径直来到赵阳虎房外。推了推门，房门轻轻打开。克己稍感诧异，喊一声：“赵兄，请起。”推门而入，发现床铺乱糟糟的，人却不见了。
克己急忙走到院子里，瞅瞅茅房酒窖，都没有人影，只得大声喊道：“赵兄？赵兄？”
老妪听闻，忙问道：“我儿，赵家小哥呢？”
克己摇了摇头道：“实在不知，房间里没人。”
这时，老头忽然从东屋床上跳起来，骂道：“这混蛋小巴！敢情是骗吃骗喝，诓我们来的！他昨晚上喝了咱家那么多酒，说了那种狠话，定要去找张家的麻烦。今天一早醒来，肯定胆子都吓破了，连夜逃了吧！”
克己想了想，摇头道：“赵兄胆识过人，必不会如此。”
老头裤子都没穿好，指着门外叽哩哇啦一阵大骂，说赵阳虎流氓一个，在家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装大尾巴狼，在自己面前撒泼耍横，算个什么东西！
克己不忍听，但又碍于父子情面，也不敢去劝。
老妪兀自在厨房里准备吃食，心中却也凉了半截，她暗暗嘀咕道：难道，我竟看错了他？
正在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大门忽然砰砰砰的响了起来。
克己大喜，叫道：“定然是赵兄。”快步走去，打开房门，刚想问他哪去了，迎头一看，却是几名乞丐。
克己脸上笑容顿时消散，正要关门，只听那几名乞丐喊道：“先别关门，我们是赵爷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