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粮所,脑子里空空的,事情怎么是这样,年前还好好的,过了几天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相爱的人想在一起就这么难吗?
支撑着回到宿舍,没顾上去办公室拜年,一头扎到床上,茫然的看着屋顶,想找到个解决办法,可思来想去,却又是无能为力。
他想到回家和爸爸妈妈说说,可就算爸妈接纳了淑萍,她也不会同意的。淑萍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不光是吃饱饭,还要有亲人的祝福,不然为了忠于两个人的爱情,却抛弃了亲情,当面对着别人阖家欢乐的时候,会倍感失落,痛苦。真到那时,淑萍所预见的未来,并不是她杞人忧天的想法,而是确确实实会发生的。
哎,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愿事情能有转机吧,秀盛想象不到没有淑萍的日子会怎样。
胡思乱想中,听到了几下敲门声。秀盛猛然间起来,鞋都不顾得穿上,向门口扑去。他以为淑萍终于做通他爸的工作了,跑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老马说看到你回来了,在办公室找不到,自己躲屋里睡觉?昨晚上干什么坏事了?”敲门的是老李,没觉察到秀盛的异样,伸手拍打着秀盛的肩头,嘴里开着玩笑说道。
“哦,李哥,过年好。昨晚上在家玩牌玩的太晚了,过年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回来有点累,躺了会儿。”秀盛忙解释道,为了掩饰,假装着打了个哈欠。
“唉,年轻人。刚谈对象,注意点身体,别把身子掏空了。”老李继续调侃着,话语里含有一副我了解的意味。
“哪呢,我这刚从家来,都在自己家过年呢。”秀盛听到老李说谈对象,心里感觉一刺,嘴中胡乱的应对着。
“行了,我来和你说说,十一点,都到我家,今天中午在我家吃。别忘了啊,我可没空再跑一趟,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老李也没再继续开玩笑。通知秀盛中午过去,就急匆匆的走了。
这是每年粮所的习惯,住在后院的职工,都会在正月上班时,互相轮流请客。反正过年的东西也不缺,一个单位上班,凑一块热闹热闹。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老李争取到第一个做东的机会,乐呵呵的回家准备去了。
经过老李这一打岔,秀盛也不想继续躺着了,毕竟新年第一天,不去办公室互相拜拜年太不礼貌了。回身收拾好,向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了,其它的女职工,或许实在受不了满屋的烟气,不知道跑那家聊天去了。秀盛进门,也被烟气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倒让人发觉不到他满脸的落寞了。
“哈哈,又来一个不抽烟的。一般人还真抗不了这环境。”说话的是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长,过年上班第一天,身为负责人,说什么也得过来拜个年。
秀盛适应了下后,面对大家招呼着,过年好,过年好的挨个问候。
都照应过后,所长抽出支烟,递给秀盛,道:“来一根吧,抽烟人就不觉得烟呛。”
一来毕竟是所长递来的,不好拒绝,二来,秀盛也想抽口烟,看是不是真的会麻醉自己。
留着身边人的火,点上咽,深深的吸了一口,秀盛感到喉咙间一阵抽痛:“咳……咳咳。”剧烈的烟气呛得他咳嗽不止,弯着腰,眼泪都呛出来了。
“哈哈哈”满屋子的人都被秀盛逗笑了。
曲副所长拍打着他后背,说道:“才抽就敢来那么一大口?第一次,要先慢慢的抽口,总得让嗓子适应吧……”颇有点传师授道意思。
秀盛止住咳嗽后,按照曲副所长所说的,轻轻的吸了一口,缓缓咽下,在肺里打了个转,又轻轻吐出……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说不出的作用,秀盛确实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感受着烟气打转的感觉,至少心如针扎的那种痛消失了,从此以后,烟成为了秀盛戒不掉的执念
中午围聚在老李家,欢乐的气氛倒也冲淡了秀盛的愁绪,总不能人家与你笑脸相迎,你拉长个脸甩脸色给人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人家有意见呢。
强颜欢笑着,举杯与众人对饮,酒入愁肠,醉的更快,秀盛记不得是谁搀他进的宿舍了。
淑萍也和父亲继续着冷战,每天吃完饭就躲在自己房间里,猛虎图她早已经摘下来了。原本她想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过上平平淡淡而又温馨浪漫的生活。
她觉得和秀盛能幸福,秀盛懂她,那种默契程度让她觉得,秀盛就像是住在她心里一样。可为什么父亲就是不同意呢。
年龄小,又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说秀盛不懂照顾她,那她就照顾秀盛就是了,两个人真心相爱,谁会在意谁付出多点,谁付出少点。只要能懂她的心,她情愿在家相夫教子,安心做一个小女人。
说他们两个属相不合,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淑萍从来不相信这个,至少现在不相信。两个人如此的知心,还会因为属相的缘故而分道扬镳吗?哪有这么神秘,全世界那么多人,就没有像他俩这样的?淑萍觉得这不过是父亲为了说服她,而牵强附会找到的理由。
说他不能养家,谁不是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淑萍还记得在她小时候,刚分产到户的时候,那时,底子薄、生产落后,她家也是吃了好几年玉米饼子就咸菜呀。
现在的生活,不也是父亲带领几个兄弟,开山凿石,一锤子一锤子的打出来的吗?他们还年轻,只要不是子承父业,哪个人会刚毕业,就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只需要双方老人帮衬一下,他两人齐心协力,用不了几年,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年轻气盛的淑萍是真想不明白,父亲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秀盛家就算再穷,四间瓦房总是能盖起的。有了一个安稳的家,随便再置办点家用的炉灶、家俱。
她现在又不求奢华,他们也年轻,最多先不要孩子,共同上着班,或者家里帮衬着做点小生意,哪怕开个小商店,吃几年苦,赚到钱慢慢添置,东西总会越来越多的。他们又不求高人一等,只需要安安稳稳的,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等走上正轨,再考虑要个孩子。空闲时,携妻带子,去看望老人,双方老人含饴弄孙,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的吃顿饭。多美好的生活!
父亲要求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腰缠万贯、油头粉面,整天混迹于酒场、歌厅的大老板?真要那样,淑萍觉得自己会吐,宁可单身一人。
她觉得,知心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整天不说话,到吃饭时吃饭,该睡觉就睡觉,躺在床上,听着沉重的呼噜声,做着各不相同的梦,这样的日子,淑萍觉得一天也过不了,她会憋疯掉。
淑萍父亲同样不理解女儿,他辛辛苦苦支撑下这个家,让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其中的艰辛,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不想让他的孩子走自己的老路,太苦、太累了。
他想让女儿找个家境殷实的,有闯劲的年轻人。秀盛待的粮所,他太了解了。都是种地的出身,知道那地方,只会养闲人。年轻人不趁着机会,去闯荡一番自己的事业,只求每月拿着可怜的几百块钱,有什么出息?
如果淑萍找到一个称他心的对象,他不介意拉他们一把,凭他的经验、人脉,给孩子们开个厂子,借着现在的大好机会,马上就能像他家一样,不敢说富甲一方,至少能让人刮目相看。
可淑萍怎么这么不让他省心,偏认准了一个甘心碌碌无为的人。就算给他机会,给他个厂子,估计也守不住家业。年轻人的激情、冲劲都没有,谈何娶妻生子,如何给淑萍一个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虽然不善于与孩子交流,可他的父爱一点不比别人少。
从淑萍上学时,就从来没为钱犯过愁,父亲总是通过母亲的手,给孩子准备充足的零花钱。上大学时,更是这样,别人没有的,淑萍有。别人有的,淑萍更加好。他深知,女儿要富养,别万一哪天因为钱,做出让自己遗憾的事。正是他的这种教育方式,潜移默化中,淑萍养成了对钱看的很淡的性格,从不知道手里还剩多少,只是想花钱的时候,反正就有。
两个执拗的人,有了分歧,从不沟通。相同的脾气,采取了相同的做法,让冷战一直持续着……
秀盛也继续浑噩着,天天去这家,转那家的参加着酒席。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的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他知道自己的家庭,跟淑萍家确实有天壤之别,刚实现了衣食无愁,还不能帮他做到丰衣足食的地步,因此,他没跟父母说,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曾加父母的烦恼。
于是他只能选择逃避,白天用酒精麻醉自己,半夜醒来,眼望屋顶,默默的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