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一点半,下午的工作时间到了。放下手中未完的纸牌,玩牌的、观战的,吵吵嚷嚷的讨论着刚才牌局中的失误。
职工们陆续走出宿舍,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向自己的岗位。
秀盛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得又进到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不在,他对面桌上坐着一个女文员。刚才牌局中见过,笑得很大声,吵得也很凶。
“有事吗?”女文员姓戴,负责记录公司产品的流通及原材料入库登记。
“没事,我就想问问我下午做点什么。”小韩也不知道躲哪去了,秀盛真想去找找她,毕竟早来了一个星期,知道应该去哪里躲清闲。至于黄淑萍,知道在一个公司上班,早晚会见面,秀盛倒没那么强烈想见到她的欲望了。
“哦,你的工作安排等冷经理回来再说吧。要没事,可以去后面车间转转,熟悉下业务。”
当时秀盛报名的是市场营销,冷经理就是这一部门的负责人,他不回来,工作内容还真没法安排。
“那行,我去车间看看能帮什么忙。”秀盛想像中的上班应该是忙碌的,像这么闲还真是出乎意料。
穿过宿舍区的走廊,就是生产加工区,同样宽敞的大院,同样的荒草丛生。不同的是至少这边有工人活动。朝人最多的地方走去,十几个人正在忙碌着,将一桶桶的液体提向车间里。
“这是什么?”秀盛帮一位中年大叔从大缸里舀出液体,倒入水桶。指着缸中暗红色,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气味的液体,秀盛问大叔。
“卤水,小心点,别溅身上。”大叔对于秀盛的帮忙很满意,好心嘱咐了一句。
“这东西能干嘛用?”
“三号粉配套的,没有这个不好使。”话音刚落,大叔觉得似乎说术语秀盛听不懂。又解释道:“就是亚瓷粉三号,得配着卤水搅拌,不然不粘。”
对于这些,秀盛全然不懂。望着七八口泡着卤片的大缸,心中不免有些嘀咕:“这玩意儿好像没什么神秘的,值三百万吗?”
一缸卤水很快见底了,放下绑着木棍儿的水瓢,甩了甩酸痛的膀子。秀盛问大叔:“还要继续装吗?”
“不用了,你歇歇吧,今天就出这些。”
“哦,那我去北面车间转转。”巴不得不用了,秀盛边捶打着手臂,边向北面车间走去。
车间没人,七八米高的机械设备,占据了十几间房,像烟筒似的大圆柱,有二十几根,圆筒口都扎着布口袋,可能是防尘用的。设备似乎新上不久,大部分都是崭新的,不锈钢的管道纵横交错,浑如钢铁巨兽。看到这,秀盛的信心又恢复了,虽然机械设备都没开动,但至少不是个空架子。
最里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秀盛寻声绕了过去,发现小韩那丫头片子原来躲在这里,坐着个装材料的圆桶,正跟面前两个工人聊着什么。
“你也会找地方躲清闲了?”被脚步声吸引的小韩抬起头来,看到秀盛过来,打趣道。
“没办法啊,说等冷经理回来再安排,我总不能跑人办公室坐着去吧。”秀盛掸了掸原料桶上的灰尘,也坐了下来。
面前两个年轻人,手中拿着一块红色的硬块,在一块粗糙的石板上打磨着。
其中肤色有些黑的矮胖工人,扔下手中打磨得变小的硬块,从身后拿出半截砖头,问道:“也是新来的?”
“嗯,上午刚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秀盛对两人的工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磨砖头粉。”矮胖工人答道。另一个高个子似乎不怎么爱说话,除了秀盛过来时抬头瞅了一眼后,一直低头磨着砖粉。矮个很健谈,刚才就他逗的小韩哈哈笑。
“这东西有什么用?”秀盛看了看二人面前的铁桶,里面已经有小半桶砖粉了,指着问道。
“说是什么添加剂,具体怎么用就不知道了,搅拌车间用的。”矮个似乎对自己做的工作毫不在意,有活干,能发钱就行。
秀盛好歹也上过物理化学课,头一次听说,已经烧制好的红砖,打磨成粉还能做添加剂用?不过也无心去探索究竟,扭头向小韩道:“你安排的做什么?来了一个星期了,总不能晃悠了一个星期吧?”
“哪能,来的时候说是做产品推广,给了一大堆资料让看,看完后也没说去哪推广。问冷经理就说公司刚创建,万事开头难,等运转正常就好了。整天无聊发呆,我没觉得难在哪。”小韩也被无所事事的日子憋坏了,吐槽道。
这算啥事,招聘进来却没有事做,偌大的工厂,机械设备全没运转。
秀盛生出这工作不太靠谱的感觉,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等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冷经理再说吧。
干坐了一下午,想做点什么的秀盛也无从下手,神吹海聊的侃到下班时间,随着也早早在等下班的工人回到宿舍。
宿舍里,十几个已经换下工作服的工人,围坐在靠窗的几张床铺上,抽着烟,互相开着玩笑。还好是夏天,镶着纱窗的窗户都敞开着,倒没那么呛人。轻咳了一声,嗓子略有不适的秀盛冲人群笑了笑,人太多,反而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新来的,过来坐会,认识一下。”一位盘腿坐在床边的中年人,从身边的烟盒中抽出一只,抛给秀盛,和善的冲秀盛打着招呼。
“不会抽,谢谢。”接过画着抛物线飞来的香烟,秀盛靠了过去,将烟塞入烟盒。顺势在空位置上也坐了下来。
“大学生吧?好好的跑这里来干什么?遭些罪。”中年人对厂里这几天陆续招聘来的大学生,有些见怪不怪了,就是不明白,好好的大学毕业生,都跑到这没有半分技术含量的厂子里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不如壮力工有用呢。
“应聘销售,等冷经理回来安排呢。”秀盛老老实实的回答。
“屁的销售,就是出去找关系拉业务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光说谁买?!”中年人道,看来对所谓的销售毫不以为意。
不过也不怪他,发展中的那些年头,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瓜分着各自领域内的大蛋糕。市场竞争机制尚不完善,各类商品也没有品牌意识,做出东西随便起个名字,一股脑的涌向市场,业务员遍地都是,拉业务凭的是关系硬、后台稳,或者上下都打点到位了。管你产品质量好坏,自有人来买单。
“产品质量过关,有好的宣传推广,对打开市场还是很重要的。”刚出校门的秀盛,还没意识到社会现状,认知还局限在课堂上,老师讲的各个成功营销案例,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有憧憬的。
“书呆子。”经历过社会洗礼的中年人,知道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充满了幻想与激情,也无心去传授什么经验。社会的大熔炉,自然会磨去他们的棱角,体会到生活的艰辛。“晚上在这儿住?我可要回家面对现实了。”翻身坐到床沿,探头寻找自己的鞋子。
“嗯,离家远。不回去了。”秀盛边回答,边用脚尖将床头边的鞋子推到中年人脚下。
中年人提上鞋子,懒得询问秀盛家是哪的。公司创建之初,百废待兴,各项制度尚不完善,人员流动性大,见多了人来人往,说不定今天刚认识了,明天就另谋高就了。
“走了,走了,到点了。”中年人似乎还是个班组长级别的,听到他招呼,交谈的人群才纷纷动身,陆续走出宿舍。
“走,打饭了。”下午的矮胖工人应该也是住宿舍的。在窗台上取过饭盒,张罗着留下的几个人。
秀盛也拿过自己的饭盒,挨到矮胖工人身边询问道:“这个点就吃饭?天还早呢。”
“哈。”被秀盛逗乐的工人笑着说道:“等按饭点,食堂早就下班了,谁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