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答应他呢?你看不出来他的荒谬意图么?”
“看得出啊,经过你前面的思想铺垫,他的那些心思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若是因为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生意往来坏了你的筹谋,是否有些不值当呢?”
“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没必要让你来当挡箭牌,没有你我不也见招拆招么?你这样把自己搭进去,又何必……”
楚江离语气不善,他真的要被安忆秋的做法气死了,这样擅自做决定,难道就没想过后果么?他看着车厢另一侧同样是一脸坚持的安忆秋,真的是打也不能,骂也不能。
良久,安忆秋转过身,一脸诚恳地看着楚江离,“那个,虽然我答应了他,累赘了你,但是你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我连我亲人是谁在哪里,如今又怎样了都通通不知晓,占你的海棠居几天你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不是这个问题,我从未觉得你是累赘,从未觉得你拖累我,我只是不愿意把你卷进来,夫人偷换概念的本事过于娴熟,我还是比不上也学不来。”
“好好好,我不气你了,不管怎样,这一次我们还是赢了对吧,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再者说,我于你而言,不过只是生意往来,你一个本该杀伐决断的侯爷,不该在我这里失了果断,对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显得心不在焉,各有所思。车内气氛一度陷入僵局,没人张口打破这种安静,安忆秋低垂着眉眼,偶尔偷偷抬眸瞟一眼楚江离,其实,她还是挺想从楚江离那里听到些许反驳的言辞,若是没有话讲,好歹有点反应也好啊,可是,楚江离倒好,一言不发就算了,连姿势和面色都没有变化,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给过安忆秋一个眼神,安忆秋心里越想越气,若是自己真的只是生意伙伴,为何之前发那么大的火,甚至……让她有了一丝被人在乎的错觉……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安忆秋越想越气,索性就未搭理楚江离,径自搭着阿浅的手下了马车,径直快步走回海棠路,一气呵成,动作自然连贯。
楚江离借着风吹起车旁帷幔的空隙,注视着安忆秋越走越快的小动作,生怕走慢了,让自己看不出她生气了。楚江离没有急着下车,反而伸手正了正衣襟,缓缓低声笑出了声,这女人,真是太可爱了。他真的越来越舍不得对她做什么了。可是……若是她问起表叔表嫂又该如何应答呢……
月凉如水,风也习习,海棠居院子里的草植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安忆秋站在院子里,无意瞥见那丛丛簇簇里,各种中草药,从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到青葙,千根草倒是应有尽有。
安忆秋有点纳闷,她所剩不多的记忆里,是没有与草药有关的人或事的,但是在那无意一瞥里,却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见的亲切感和归属感。安忆秋从不信命,可是从醒来到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院落不简单,这平白无故得来的夫君不简单,这背后的丝丝缕缕更是复杂的不敢想象。但是,现在的她还不能过于急切地像无头苍蝇一样,病急乱投医,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过几日,定要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还有表叔表嫂的事打探清楚。想的久了,竟觉得有些困意,于是转身进屋,风静静吹着,不知是将谁吹进了谁的梦里,又或者是将梦里的谁送到了谁的面前。
梦里,大抵是边关清晨,乐安城的后山伴着冉冉初阳,好一派恬然画面。俊俏少年随手折了根谷莠子放在嘴角,被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想起师傅的嘱咐,又开始不情不愿地小声嘀咕起《本草纲目》中那些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
“近时始出,南人军中用为金疮要药,云有奇功。又云:凡杖扑伤损,瘀血淋漓者,慈即嚼烂,罨之即止;青肿者,即消散。若受杖时,先服一二钱,则血不冲心,杖后,尤宜服之。”
所闻与心下所念不谋而合,少年缓缓抬头循着声音来向。还是那个记忆中鹅黄色夹袄的小姑娘,只是今天换了一身薄荷绿的对襟长衫站在浅草丛里,少年觉得如若两人从未相识,他甚至会恍然间觉得是遇见神仙了,好似真如诗中所说般,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
看到少年神游不应,那个小姑娘有些心急,忙出生唤他。
“阿离,我背得可对?”
“对……对,对。”
少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假意低头摆弄手中三七,动作慌乱明显,小姑娘看在眼里,不禁笑出声来少年撇了撇嘴觉得窘迫,也应和着小姑娘的笑声爽朗地笑起来,一时间笑声伴着山野间和煦的风,一圈圈荡开,像是石子投入湖里,引得一圈圈涟漪。
楚江离突然从梦中醒过来。
这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梦里所见,过于真实,他甚至将那日太阳的光芒,风的温度,叶的间隙记得丝毫不差,唯独那小姑娘的脸,如何回忆都再难想起来。他记得梦里的鹅黄色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唤他“阿离”,所以,当自己作为皇后的表姐这样唤他,他回以低眸浅笑,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