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袭来,吹散小镇上空徐徐升起的炊烟,为这方天地带来丝丝凉意。
恰逢午时,镇中百姓仿佛有人号召。皆是盛装出行,游走于巷弄之间。
坐落小镇中央,绫罗绸缎漫天飞舞的秦家宅前,更是门庭若市。
高大无比的宅门之前,各有两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守在两侧,还有一个身穿不同服饰的黑脸中年人站于正中。
过路之人纷纷驻足停歇,只为一观其中景貌。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百姓,上前探头观望,却被守在两侧的下人打骂轰走。反之一些穿着有品,气宇不凡的年轻人却无人阻拦。
他们经过黑脸男子身边都会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严肃冷酷的男子则会笑脸相迎,弯腰接过,点头致谢。
等到他们大摇大摆走入秦家,他才会直起腰杆,挺起胸膛,恢复一脸严肃。站在两侧的四名下人,也与男子一样,居高自傲,仿佛高人一等。
远处,略显萧条的街巷上,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踩着青石板,提着酒葫芦,缓缓前行。
仔细审视,身披粗布衣物的老者,看起来有些邋遢。
脚下一双布鞋破烂不堪,三两根脚趾暴露在外,任由沙土侵染。身穿一条宽松长裤,只是裤管略短,露出半截苍白小腿。左侧衣袖空空荡荡,伴着微风,摆动不定。
他的肩头斜挎一根破布拧成的绳子,将背后一双笛萧牢牢绑住。
栓挂老者身后的洞萧,通体翠绿,长约一米。见上面痕迹,似乎伴其良久,历经多年风霜洗礼。
而比之洞萧,略显短小的笛子,通体墨黑,颜色深邃。仿佛黑夜压城,欲摧万物。
两者碰撞不断,脆亮声响不绝于耳。
鹤发鬓白的老者步调轻缓,在秦家宅前放慢脚步。
他侧过身子,盯着两尊麒麟石像的无神双瞳,摇头怅然道:“本是点睛之笔,反倒令这尊麒麟毫无生气可言。”
旋即抓起酒葫芦,仰头喝上一大口,些许酒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晃了晃手中葫芦,听着酒水哗啦作响,不由得咂了咂嘴,一脸陶醉之相。
守在秦家宅前的黑脸男子,随手掸去长袍上的尘土,撇嘴嗤笑道:“你这老头恐怕不知,这两尊圣像可是大少爷花费重金请人雕刻的。此话若是传入少爷耳中,我可不敢保你安然无恙。”
老者一言不发,弯腰将葫芦放在地上,随后轻轻解开绑缚肩头的绳子,取下笛萧放于一侧。
由于他年老体衰,腿脚不太利索,只好扶着石麒麟,缓缓靠坐在秦家院墙上。
老者嘴角挂笑,右手伸入松散的裤管之中。如同一个变戏法的戏子,从裤管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碗,放在身前。随后拿起一旁洞萧,吹了起来。
别看这邋遢老者少了一臂,可吹出的曲子却动人心魄,低沉浑厚。
萧声沉闷,如同洪钟震鸣,慑人心灵。
萧曲亢进,过路行人无一不停下脚步。
有些人笑逐颜开,扔下几枚铜板当作打赏。有些人则皱起眉头,甩手愤然离去,口中谩骂不断。
不多时,白碗就已被填满一半。
站在宅前的黑脸男子,看着碗中越来越多的铜钱,愤愤不平。
他默不作声走到一侧下人身旁,用肩膀撞醒其中一位听的出神的男子,朝着老人努了努嘴。
身边男子神色变化,沉默几秒后微微点头,旋即迈开步子,绕过麒麟石像,挤进人群对着老人说道:“你这老匹夫好不懂事,今日我秦家诚请好友来此集聚,怎能允你借此机会在此卖艺,敛财?”
说罢,一脚踢翻了那口白碗。
可老者视若无睹,仍是眉眼含笑,与先前无异。唯一有所变化的便是他所吹奏的曲子,由低沉浑厚,变得幽远绵长。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子的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与此同时,一阵彻骨寒意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这番作为若是被秦爷爷看见,不知该有多心寒。”
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在远处炸响,在这深秋之时,更添清凉。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辰晗背负双手,站在人群之外。
“辰少爷……”
男子见到辰晗,身子不由得发抖,嘴都有些不太灵巧。
未等他人作何反应,辰晗一步跨出,顺势出手,一巴掌甩在男子脸上。
只见,身材还算健硕的男子竟被辰晗一掌扇飞出去,直挺挺躺在地上,口中吐着血沫,不知如何。
站在远处的黑脸男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迈出的腿悄悄的收了回来。
辰晗看着坐在地上的老者,挤出一抹微笑,“老人家,您没事吧?”
话音未落,萧声渐止。
老者放下洞萧,看着眼前少年,摇了摇头,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辰晗笑着蹲下身子,将打翻的白碗摆正,又将地上一枚枚散落的铜钱装回碗中。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停留在老人身边的长短不一的笛萧之上,足有数秒。随后,转身绕过石像,走进秦家。
辰晗与黑脸男子擦肩而过,开口说道:“去领赏钱吧。”
话语之中不夹杂任何情感。
黑脸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辰晗走后,老者随手提起身边的酒葫芦。
他右腿屈起,身子斜靠墙上。不知想到何处,那双眼睛竟有些模糊,旋即抓起葫芦灌了一口酒。
酒水辛辣,他却迟迟没有咽下。
良久过后,酒水下肚。老者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目光遥望北方天空,徐徐说道:“醉卧青峰古树旁,遥想曾几青丝郎。秋风几度乱华发,只见如今鬓白霜。断肠声中平生忆,劝君莫要泪千行。恍若人间惆怅客,曲终合寡尽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