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空雷光闪动,密集雷声振聋发聩。黑云遮天蔽日,仿佛有人以大手笔拘禁了此方天地。
自前几日,天降七彩祥瑞之气,引得各路高手齐聚此地,这生机盎然的边陲小镇,便被一种异样氛围所笼罩。
天气变化无常,天空凸显异象,哪怕无半点修为的寻常百姓都知道这名不经传的小镇将要发生大事。
晌午十分,小镇万籁俱寂。寻常人家闭门不出,街巷上看不见任何身影。唯有秦家宅前麒麟石像旁侧,依靠院墙的断臂老者默默承受风雨洗礼。
孤身一人的邋遢老者扬起袖袍,荡起大片雨水。他瞪着一双浑浊眼眸仰望天穹,看着成群结队飞掠而过的乳燕,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轻笑道:“万语轻薄无绝处,可言无情却有情啊。”
他沉默片刻,偏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墨笛,眼中满含不舍,旋即摇了摇头,感慨道:“十五年风雨路,其中艰辛无人可知。耗尽心力打造的圣器却无法驾驭,不知能否算得上世间悲哀。”
他紧紧依靠在墙上,浑浊不清的双眼渐渐变得澄澈无比,就好似初生孩童。
“一晃六十年光景,这四个小家伙的成长速度真是让人出乎意料,若非此处玄力稀薄,恐怕这些小家伙在云汐都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要传承我的三绝,年龄倒是超了太多。”
断臂老者眸光聚集,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下一秒又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叹息道:“辰家长孙倒是符合要求,可他一心专研武道,又有与生俱来的彻寒冰心,将圣器传给他恐怕不能物尽其用,只会令其蒙羞。若真如此,反倒是我这糟老头子的过错了。”
他独臂一扯,脚边葫芦落入手中。打开盖子,浓郁酒香弥漫而出,可其中酒水已然见底。
老者看着仅剩的酒水,口中呢喃道:“不知如今的小镇酒水,能否与我这岑霖甘泉酿出的酒相比。”
他舔了舔嘴唇,两眼微眯,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街巷,注视着远在百米之外的偌大瓷缸,大手一挥,一人合抱的瓷缸离地而起。只怪天公不作美,原本清澈见底的酒被雨水搅的浑浊不堪。
老者一脸愤怒的看着阴沉天空,咒骂道:“天杀的,给我滚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天地间回荡。
“轰隆!”
不知是不是咒骂老天的缘故,耀眼雷光在云层上方聚集,形如一头硕大银龙在云层中遨游。仅过数息,雷光越发清晰,似乎转眼就要落下。
老者紧皱眉头抬头望去,目光凝视黑云尽头。
在漫天云雨下有一只毫不起眼的猎鹰在空中盘旋,还时不时的发出啼叫。
他冷哼一声,将葫芦重新放在脚边,远处腾空而起的酒缸也缓缓落地。
远处,深巷中一户不起眼的人家,角落里蜷缩着两个妇人。
她们看着自家酒缸骤然升空,又毫无征兆的落回地面,如同看到了鬼魅,一言不发,更不敢有何动作。
云层中的雷光越发白亮,烁灭间照耀的小镇如同白昼。这一刻仿佛要天降雷罚,欲将小镇劈的灰飞烟灭。
与遮天蔽日的雷光相比,渺小至极的老者盯着翱翔天宇的猎鹰,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故弄玄虚!”
话音未落,小镇里摆放在外的铁器皆发出一声脆鸣,小镇东头的铁匠铺更是如此。
伫立在铁匠铺中央的一柄淡青色长戟毫无征兆的抖动起来,其中更是发出一声爆响。
老者难掩怒色,暴喝道:“走!”
一声浑厚的爆鸣突兀响起,就连地面都微微颤动。
数百道光亮冲天而起,除了插在铁匠铺正中的那柄长戟,其余全部飞射而出。
邋遢老者心有所感,“咦”了一声,旋即目光凛冽,再次怒喝!
“走!”
在武器架上颤抖的长戟终于挣脱束缚,洞穿藏匿它的房屋朝着遥远天际冲去。
钢铁与空气间的摩擦,令铁器周围产生了灼热火光,哪怕雨水都没能浇灭。
数百道火光直指苍穹,着实壮观。
就在此时,原本算不上太大的雨骤然瓢泼,一滴滴雨珠仿佛变成了一颗颗尖刺,朝着下方天地攒射。
密集水滴不停撞击在数百根铁器上,使其发出了哀鸣。笼罩外侧的火光也渐渐泯灭,直至变成了焦黑色,再无冲力。
眨眼间,数百道火光仅有一道仍未熄灭。
在云雨下盘旋的猎鹰发出一声鸣叫,雨势愈大。
靠在院墙上的老者,看着在青石板上留下的一道道白色痕迹,小声嘀咕着:“有点意思!”
半空中,变至焦黑的数百道铁器仿佛簇拥着那柄仍未熄灭的淡青色长戟。
长戟陡然加速,如同一支离弦飞箭拖拽出一条火芒直插天穹。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在空中盘旋的猎鹰似乎已被锁定,规避不及的它被火焰长戟擦中羽翼,鲜血挥洒。可就在此时,一团辉光将其罩住,以无法理解的速度逃离此片天空。
沾染在长戟上的兽血、飘荡的羽毛,很快就被火焰蒸发殆尽,只剩一些细密纹路刻画在戟体,成为它的一部分。
随着一声闷响,击穿浓密云层的长戟,不见踪影。
“只要我在这里,绝不容忍你们这些臭鱼烂虾来此撒泼!”
老者右拳一握,散落而下的焦黑铁器仿佛自我毁灭一般,统统炸裂,变成一粒粒铁屑,融入雨水,落回地面。
乌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耀眼日光透过孔洞,仿佛一道通天光柱,不偏不倚映射在老者身上。
他享受着暖意,看着脚边葫芦,轻笑着摇头感慨道:“算啦算啦,这点酒还是省着点喝吧,只怕以后再也喝不到咯。”
秦家,正堂。
一脸凝重的秦夜缓缓走到辰晗身旁,遥望着被打出正堂外的二叔,沉声说道:“刚刚的事,谢谢了。”
辰晗听闻微微一笑,“你也替我挡了一下,我们两清了。”
未等秦夜作何反应,少年对着陌雨躬身感谢道:“前辈赠予造化,辰晗感激不尽。”
年轻男子轻笑道:“无妨,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心性如何。”
辰晗绕过年轻男子,看着身后站着的瘸腿老者,正欲开口,脑海中便响起了一道声音,“不要说话,否则我苦苦经营几十年的身份便要被揭穿。”
少年微微一愣,收敛神色,终是没有说出口。
陪在秦墨身边的辰海见长孙没事,目光扫过正堂里面面相觑的众人,沉声说道:“诸位都是盘龙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秦家主宴请诸位本想让大家精诚团结,令盘龙镇固若金汤,不再遭受临国袭扰。无奈家事烦心,令秦家主一时难以接受。”
他语气微沉,“我丑话说在前面,在座诸位我已牢记,此事我不希望传入其他人的耳中。但凡我听到有闲杂人等议论此事,别怪我将散布谣言者就地正法!”
辰海不怒自威,言语中的威胁众人皆可听得。
在场之人躬身异口同声道:“请辰家主放心,我等绝对闭口不谈,如有违背,家门遭难!”
躺在正堂之外的秦家老二,听的咬牙切齿。
原本天衣无缝的弑父戏码彻底破灭,身后依靠之人也惨遭杀害。这两者相加,真的将他逼上了绝路。
待闲杂人等走光,辰海蹲下身子问道:“陌雨老弟,我这兄弟伤势如何?”
陌雨看着面色红润的秦墨,沉默片刻,转而轻声笑道:“秦家主已将体内积压的最后一点毒物排出,身体状况恢复如初指日可待。可谓破而后立,秦家主这一遭并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