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一长一短两道拉长的影子，走向了陆喜家的大门前。
坐在大门前的陆木棉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姥爷，哥哥。”
“木棉乖。”吴父伸出粗糙的大手，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这才摸了摸外孙女瘦弱的小脸：“外头热，怎么不进屋里去？”
木棉冲他甜甜的笑起来：“有廊檐遮着呢，不热。”
听见父亲和女儿的交谈声，陆吴娘赶紧从屋里走了出来：“爹，博儿，你们回来了，快去洗把脸，咱们这就吃饭了。”
“嗯。”吴父应了声，带着陆博进屋，从水缸里舀了些水，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就在正屋的桌子前坐下了。
说是正屋，其实就是和灶房连在一块的一大间屋子。
当初分家的时候，陆家连半块地都不给，自然也没分多少银钱给他们。这屋子孩子村里孤寡老人留下的，略修缮下边住了进来。
朝南的做正屋，灶头就搭在正屋里头，一间厢房住人，另一间只有厢房一半大，用来堆放杂物。
也就是说，一家四口都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头，也就是陆喜去服役了，这才不用挤在一起睡。
吴父来帮农忙，还得每天走回家去睡。
幸亏两个村子离得不远。
陆吴娘赶紧把饭菜端了上来。
“爹，吃饭吧！”陆吴娘道。
晚饭有了炊饼，她心里还是挺感激她二嫂的。
陆家不仅穷，家里还没几个勤快人，除了二哥二嫂一家子，剩下几个多是懒汉，带累的家里几个小孩子，也有样学样。
二哥再是勤快，供着这一家吃喝，也不容易。
二嫂说娘答应了送炊饼过来，可她心里清楚，娘未必知道二嫂到底地送了几个。
她知道这一点，仍旧厚颜留下了这些吃食。
按理说，女儿遭了这样大的罪，不该就这样揭过。再怎么样，也要等孩子他爹回来，讨个说法——可再心疼女儿，抵不住家里几张嘴要吃饭。
总让她爹干一天的活，却饿着肚子回家，只怕娘家娘心理也要怪她不晓事。
她是不得不收下这份“歉意”。
吴父见了桌上的饭食，有些惊讶。闺女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他心知肚明。
瞧着陆家人的做派，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陆喜是做了自家的倒插门。
想来他们家是靠不上了，一家子好吃懒做的，也就女婿的二哥还勤快些，但也就将将够养着那一家子，哪里帮衬的上分出去的弟弟。
接连两天他都是喝了一大碗稀粥就回去了，今儿倒是多了一盆炊饼，还有一盘野菜炒鸡蛋。
“哪里来的炊饼和鸡蛋？”左右女婿也不在，对着自家女儿，他开口就直接问道。
陆吴娘脸一红，低头道：“二嫂给拿来的……婆婆也知晓。”她没好意思说鸡蛋是二嫂偷藏的。
吴父心里摇头，如果不是那家的孩子打破了外孙女的头，这几个饼子怕也拿不到。
不过看女儿羞窘的样子，他也没多说，只道：“明日我就让你哥哥给你送点粮食过来，我们木棉这回糟了大罪，多吃点。”后一句是对陆木棉说的。
陆吴娘张了张嘴，终究把到了嘴边的拒绝给咽了回去。
陆木棉则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陆吴娘分给她小半个炊饼，她硬着头皮啃了两口，就噎着了，连忙喝了大半碗的粥水才觉得好些，却是再也不肯吃，直接塞给了陆博。
“？”十二岁的少年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疑惑。
“哥哥吃，我不饿。”她惊恐的望着那石头一般硬梆梆的炊饼，努力的拒绝。
这几天妹妹没怎么出过门，在家养着，陆博便以为她真的不饿，点点头，把饼递给了娘。
陆吴娘没接，而是道：“妹妹心疼你才给你的，你自个吃了吧，家里还有。”二嫂一共拿来了五个饼，她给了爹一个，儿子半个，自己和女儿分吃半个，还剩了三个，明儿哥哥要来，总要多留一个的。
但也不至于连女儿省给儿子的口粮也要抠搜。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其实半个饼压根不够陆博吃的。就是吴父，一个饼也不算多，幸好那炊饼做的着实够硬实的，配稀粥吃下肚十分耐饥，也不会饿着就是了。
她有些欣慰的看着女儿。
果然是懂事了。
能多吃一点，陆博当然愿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就是手头的炊饼都吃了，也不见得能吃饱，但总比晚上拿凉水填肚子要好些。
他看妹妹是真不想吃，这才高高兴兴的缩回了手，半点没有因为妹妹咬过就嫌弃。
陆吴娘也注意到女儿这两天的胃口似乎不太好，为了女儿能多吃两口，她还特意打了两个蛋做了一盆子野菜炒蛋给她补充营养，另一碟子咸菜配粥。
但她吃的依然不多。
木棉默默的喝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粥水，那块小孩巴掌大的饼子太粗糙，缺了门牙的她咬着费劲还喇嗓子。野菜炒蛋几乎不见蛋的痕迹，做法也只是简单的清洗过，用筷子沾点猪油炒一下，搁一点盐就出锅了，基本上么什么味道，倒是野菜的清苦味越发明显，着实难以下咽。
然而就这，在陆木棉家中，也是难得的好菜色了。
她知道自己矫情……从前山珍海味的珍馐吃不下，来了这儿，反倒馋肉起来。
终归是上辈子过得太好，如今哪里受得了这样粗糙的食物。
说是食不下咽也不为过。
木棉尽量掩饰着自己对饭菜的嫌弃，做出因受伤没有胃口的模样来，慢慢喝光了粥水。
农家人吃饭不讲究细嚼慢咽，因此不一会，大伙就吃好了晚饭。
木棉帮着陆吴娘收拾了碗筷。
吴父歇了一会，看看外头天色不早，便张口道：“丫头，爹这就家去了。”
“娘，我送姥爷去村口，顺便摘点野菜回来明早做粥吃。”吴父要回家，陆木棉连忙从角落捡了个小篮子挎在手腕里，乖巧的说道。
“木棉真乖。”吴父笑眯眯的道，又转身看向女儿：“明儿我就不过来了，让你大哥来。”
顺便送多点米粮过来。
“……”陆吴娘自是明白自家父亲的意思，涨红了脸：“谢谢爹。”
家里的地是当家的这几年一点点攒下银钱来买的，虽然不多，可也不是妇孺孩子能干的动的？陆家那边陆二哥一个人压根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他们，她少不得要去娘家求助。
其实哪怕陆喜在家，这几年，娘家帮的她还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