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奇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穿连衣裙的玲花,头一回看到泪流满面的玲花,说能够想到,外表坚强的咏梅阿姨带着这样一个倔犟的玲花,母女两个这十几年各自心里默默承受着怎样的心结?除了安慰玲花,陈俊奇心里也是摸不透咏梅阿姨,究竟是如何做到将玲花的父亲所有东西全部藏起来的,连亲生女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
他一路回家,思来想去,实在是不解,急得满头大汗。
“吱”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爸爸和妈妈一天的舟车劳顿,都上床睡觉了,除了父亲床头的那盏台灯闪着微弱的光,剩下的就是房间里那台电风扇呼啦啦转来转去的噪音,让原本就烦躁的陈俊奇感到更加的聒噪不安。
“好你个臭小子!”说话的人是妈妈“这又是跑哪撒野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出去玩了大半个月,还不收心啊,马上你要是开学了,高中三年,你可得板住劲,好好用功读书啊”妈妈一边说,一边端着搪瓷脸盆,招呼陈俊奇洗脸。
“我可不管啊,就是三年而已,你可要给老陈家争口气,咱们两家,一定得出个大学生,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陈俊奇哪里还理会妈妈的唠叨,把脸沉在脸盆里,脑子里还是回荡着玲花的哭声。
里屋的父亲见俊奇回来了,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踱步到跟前,语重心长的说“儿子,你妈说的对,咱们两家,可都指望你了,要是考上了大学,咱们老陈家,也是脸上有光,祖坟冒清烟啊”
“就是就是,你爸当年下放到咱们村里,那可是高中生啊,又是粮管员,自然是不一样的…”
正在呼啦啦洗脸的陈俊奇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放?下放?”
他立马把脸从冰凉的水里拿了出来,略显激动的问“爸!您放心吧!妈!您也放心吧!我肯定是会好好努力,天天向上的,一定要给咱们老陈家争口气!”
“对喽!这才是我老陈家的好孩子!”父亲听到陈俊奇的话,深感欣慰,拍了拍陈俊奇的肩膀,不禁感慨“你小子,总算是长大啦”
“可不”妈妈也在一旁自做骄傲的模样。
“不过…”陈俊奇的脸凑近了他爸,父子俩的眉眼之间还真的挺相像呀,不过陈俊奇但是吸收了父母两个人的优点,眼眉更加俊朗,加上这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和青春的活力,“爸,您当年在下放的地方,到底是不是风云人物啊?是不是有很多故事啊?给我讲讲吧”
儿子突然央求自己,陈爸爸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哪有什么啊”
“怎么会呢?我妈到现在还这么崇拜你,肯定是有不少故事的吧,快给我讲讲吧”陈俊奇不敢贸然说起想打听玲花父亲的事,打算曲线救国来绕着圈子的问个究竟。
“嗨!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还问东问西的,不要睡觉啦?你们都赶紧睡觉去,有什么事情,全部明天再问!”陈妈妈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催促着突然来了兴致的父子俩,打断了陈俊奇的计划。
“哎呀!妈妈~你可真是扫兴啊,我这不是打算子承父业,以我的老爸为榜样嘛,这刚来点兴致,就给你打乱了,你可真的是…”
“没事,来日方长,咱们明天慢慢说,听你妈妈的,大家今天都累了,舟车劳顿的,可都赶紧睡觉吧,过几天啊,在你开学之前,带你回农村,见见你那个村书记姥爷,告诉他你被一中录取了,让他也高兴高兴,啊!听话,说吧”陈爸爸的眼里除了疲惫,还有对儿子的所有宠爱。
妈妈也把床收拾了出来,赶紧端着搪瓷脸盆拿了出去。
各自回房,陈俊奇的房间被妈妈用蚊香熏过了,蚊帐里还有丁香,桂花,薄荷,艾草等香料做的香包,不仅清凉还特别安神,关键非常驱虫。
席子应该被妈妈也拿出去晒过,再拿井水擦过,所以竹子里透着清爽,床上的垫褥也是处理过了,棕垫上是全新的纱棉,透气有舒适。
陈俊奇是老陈家两代单传的儿子,在改革开放以来,虽然国家提倡独生子女,毕竟儿子还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老陈家的单传孙子,从小到大的宠爱更是如此,再说陈妈妈,虽然农村里面孩子多,可她毕竟嫁到了城里,生了儿子,是家里的大外孙,向来要强,可都指望着儿子以后出息了,自己也有面子。
妈妈总是家里最辛劳的人,收拾完了外面的所有东西,才回到房里,坐在床边上,对着风扇吹吹脖子上的汗,陈爸爸也放下报纸,转过脸来“早点睡吧,你最近累坏了,瞧你,都瘦了~”
“嗯…”陈妈妈扭着头,似乎颈椎痛又犯了“你真的要带陈俊奇回去我们村?”
“是啊,马上就开学了,这个暑假还没带俊奇回去呢,这会确定被一中录取了,可不得回了去,让老爷子高兴高兴啊,他的大外孙这么出息,老头子还不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让他老人家乐呵乐呵”
陈妈妈钻进了蚊帐,仔细的压好缝隙“回去,那是应该的,可是我怎么瞅着咱们儿子有点奇怪啊”
“能有啥奇怪的?”陈爸爸转过身来“无非不就是想替玲花打探点消息呗,别的也没啥了”
“那倒也是这么回事”妈妈也允诺着“不过啊,这个王咏梅,也忒狠心了吧,虽说那时候下放,在咱们村里,大队那么多知青,也不见她跟…”妈妈觉得自己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警觉着捂住了嘴,侧耳听听外屋陈俊奇的东西,过了一会就没有声音才压低声音接着说“也没见她跟小张有什么交集,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来往的样子,反而和你那个同学看过来有的非常亲密,根本不避讳大家,两个人那时候叫什么来着~叫郎有情妾有意的,那副甜蜜蜜哦…我到现在还没忘记,在农村,那可是要不得的!”
“要不得?”陈爸爸笑了“要不得,你可没少给我洗衣服呢”
“那可不一样!”陈妈妈羞红了脸“不过你也是挺有情义的,一回了面粉厂,就打申请写报告,把我调上来,第一时间就结婚了,也算你没辜负我,说明我没看错人啊”
“行了,知道你家男人是好人,就知足吧,赶紧睡吧,天气太热,明天早上要早起,看看咱们店里的水果,可别坏了,睡吧”
两人关上了台灯,睡下了,外屋的陈俊奇却侧卧在床上,睁着眼睛,今天一天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