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瑛是继陈亮、陆波之后,陆顺送苗玉兰住院第三天回信息过来的。当张曼丽知道她反感陆顺出手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拾荒老人而不搭理他后,给她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她才勉强接受了。
张曼丽的那句“爱一个人,不但要接受对方的家庭、身世,更要理解和容忍其为人、性格。”让她苦苦的好一阵咀嚼,从内心深处他是深爱着这个男人的,他的沉稳、睿智、老练,不是一般小年青就能拥有的;他的人品更是让自己高山止仰,能与他相识相知也是缘份,似乎更是一种福气。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他那近乎不顾自己的无私,这不但与现行社会背道而驰,也给未来的家庭生活带来的不确定性。就此分手似乎已不可能,唯一就如张曼丽的那句话,或在以后慢慢影响或改变他。
苗玉兰老人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这是她自己的要求,也是医院的建议。从她的角度,知道自己留日无多,在这个世上也早已是无牵无挂了,把生死看得很轻了,不想过多的麻烦眼前的这位好心的年青人。而在医院看来,一个孤寡老人,又无药可救,早一点安排出院,既可减少其不必要的开支,也让院方少了患者死在病床上那份死亡气息。
出院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天,陆顺特地叫陈亮过来帮忙。为了减少路上的颠簸,他专门租了辆车子,决定直接把老人拉回她那在关山水库上的老家。
在关山待了大半年了,关山水库陆顺还没来过,到了之后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关山水库紧依关堂寨,水面只怕有四、五百亩之宽;水质清澈,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污染,是陆顺在沿海地区见到的最好的水源。
苗玉兰老人的家在关堂寨半山腰,从关山水库坝面起要走两、三里的山路。而这条路面都是用石板铺砌而成,看其岁月的印痕,显然不是近几十年铺上的,这是一条朝天古道。在关山至海山之间的隧道没有打通之前,两边的互往完全就靠这条石板路。随着隧道的开通,这条古道才寂寞下来,被人们渐渐淡忘遗弃。
陆顺之所以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与老家弥陀岭实在太相似了。弥陀岭虽然只是一道岭,但紧挨着的弥陀寨,紧依着的弥陀岭水库,与之完全神似。
过了关山水库坝面,再往上就不能行车了。陆顺让陈亮帮忙担上行李,自己背着老人沿着石板路向她那半山腰的老屋一步步爬上去。
老人的身高虽然不矮,但干瘦得顶多也不过百斤。这点重量对陆顺来讲,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他的行进速度还是很快的。而跟在后面的陈亮就有些吃力了,不说很少走山路,就是肩上几十斤重的担子也够他磨矶了。
背上的老人似乎也希望陆顺慢下来,她想最后好好看一眼生活了几十年的山山水水。这里虽然留给她的更多的是屈辱,但也有对生命的一点点企盼。这份企盼曾经给了她太多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陆顺背着老人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她的家,过程中不需要老人任何指点,他就完全凭着自己的灵感和判断力一路找了过来。
老人的家掩映在一片松竹之间,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除了虫鸟声歌、溪流奏乐,剩下的就是静谧幽深。与山脚下的城市喧嚣,形成鲜明的反差,恰似世外桃园。原来这里住着十几户人家,随着改革开放都高往低迁了,而今只有苗玉兰老人一个人还在这。
老人的土坯房很破旧了,但室内捡扫得却很整洁干净。西边的杂物房里整齐地堆放着她捡来的塑料瓶、纸皮;住的卧室里虽然简陋,几套年代久远的家具亦如它的主人一样沧桑透着厚重。
也许是颠簸有些累了,陆顺把老人安放在床上,给她暖好被子后,她就象个懂事的孩子般安静地睡过去了。
老人这里没有安上照明用电,原始得比陆顺老家弥陀岭还不如,这说明管理区把这孤寡老人给彻底遗忘了,让她与现代文明完全隔绝开了。
做饭烧的还是土灶,柴火还不错,都是捡来的树枝。来的路上,陆顺特地在路边的集市买了不少肉类食品,他打算给老人熬些细肉,给她补充些营养。而他和陈亮则烧了一半锅饭、炒了几道菜,这情形与在老家日常煮饭做菜极为相似,生活似乎又回到千里之外的弥陀岭,熟悉而又令人莫齿难忘。
当老人醒来的时候,屋内已飘散着香喷喷的肉香味,这是陆顺把买来的碎肉用土罐慢慢熬出来。碎肉经过长时间地煨炖,已完全熬成丝丁,不但香味十足,而且特别牙口不好的老人。陆顺师傅在最后弥留之际,他经常这样熬汤给他喝。
待肉汤冷却至温热,陆顺盛上一碗一勺一勺喂给老人,看她很享受的样子,他也有一种莫名的幸福。这位老人即便过去被人千般唾弃或不齿,但在她行将就木的生命最后关头,让她安祥的逝别,何尝不是佛家所云的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