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入涪城中学,天晴就被血淋淋的现实从云端摔到地面。
入学摸底考,数学居然才考了70多分,全班倒数十几名!
许天晴差点疯了!
两个月前,她还是俯瞰众生的学霸,稳坐第一把交椅长达九年,及时中考前遭遇那样大的打击,成绩也稳居榜首。
仅仅过了一个暑假,就变成了单科排名倒数的学渣!
这让她情何以堪!
天晴呆呆地坐在课桌旁,直愣愣地看着卷子上鲜红的“76”,思维完全停滞了。
深夜,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天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上下铺的铁床随着她的翻身轻轻晃动,她面对漆黑的空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涪城,这个西南内陆省份的第二大城市,教育业丝毫不比省城逊色。涪城中学,作为这个城市的国家级重点高中,不仅仅汇集了全市各区县的尖子生,更有涪城周边城市慕名求学的优秀学生。许天晴就读的初中,只是涪城最普通不过的中学,作为一名普通中学的第一名,到了名校,就如同一颗星星,从黑暗中汇入了银河。纵使她在以前的暗淡环境中是如何地灼灼生辉,到了这里,也会迅速淹没在千千万万颗比她更加璀璨的星河中。
第二天清晨,起床铃拉响了。室友们睡眼惺忪地起床,上铺的同学跳下来,一脚踩到天晴的床上,惊讶地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早已不见了。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教室里,天晴已经预习完了今天的数学,开始读英语。
高中的第一个周末终于到来了!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天晴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一直望着窗外。她看见道路两旁渐渐出现了法国梧桐,看见那座历史悠久、横跨江面的大桥,看见涪江奔腾不息地流向远方,看见河堤上那郁郁葱葱的夹竹桃。她的眼眶湿润了,紧张又期待地盼望着最后的目的地。
公共汽车停在老街街口,天晴一步就跳下了车。她一路狂奔着冲向布壳街27号的小院,青石板路在她脚下发出噔噔的响声,她在人群中穿梭,终于看到了巷子门口的租书店。柜台后面,刘大爷戴着老花镜,正拿着毛笔慢悠悠地登记书名。
天晴“轰”地一声,整个身子趴上木柜台,大叫一声:“刘爷爷!”
刘大爷吓得毛笔都掉了,取下老花镜一看,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朵菊花:“哎呀!是晴娃子回来了啊!又长高了一截嘞!读书累不累?莫太辛苦了哦!”天晴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喜悦:“不累!谢谢刘爷爷!”说着跳下柜台:“我走了哈!”
天晴飞奔着冲进院子,径直跑到罗家去敲门:“逸娃子!逸娃子!罗天逸!罗天逸!”半晌,老罗打着呵欠来开门:“晴娃子回来了啊!哎呀罗叔叔在睡觉,昨天收车收得晚。”
天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罗叔叔,吵到你睡觉了。天逸呢?”
“逸娃子啊?还没有回来。”
“哦,那我等会来嘛。”
天晴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晚饭没有吃好,因为她没有听到天逸回来。
黄日华主演的《天龙八部》没有看进去,因为还没有听到天逸回来。
夜渐渐深了,刷牙拿错了牙刷,因为迟迟没有听到天逸回来。
李梅敲了一下天晴的脑袋:“你这女娃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魂不守舍地干啥子?”
天逸正要解释,就听得院子里传来自行车“叮叮咣咣”的声音。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再过一百年,她也能轻易认出来。
她拿着牙刷,满嘴泡沫地冲了出去,大叫一声:“嘿!”
罗天逸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哭笑不得地说:“晴姐,老大,大姐大,你的出场能不能不要这么惊魂?”
天晴嘿嘿笑着:“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那句“晓不晓得我等了你一晚上”,随着牙膏一起咽到了肚子里。
“哦,我和刘俊他们吃饭去了。他今天过生请客。”
“啥子啊?刘俊?就是上次和你爸爸打架的那个超哥一伙的,刘俊?”
“嗯。”
“罗天逸,你咋想的呢?你咋和他在一起呢?那是个超哥啊!”
“哎呀,放心。我又不得和他去操社会。我们现在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要给人家面子嘛。”
“但是......”
“但是啥但是。你看你,牙膏都掉到衣服上了,快回去洗了睡了,明天见哈。我悄悄给你说嘛,我们喝了点酒,这会儿脑壳有点昏,我先去睡了哈,明天来找你,拜拜。”
“呯”地一声,罗家的门关上了,留下天晴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
兴高采烈跑回来,望眼欲穿地等一晚上,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说好的回家好好见面呢?就是这样见面的?
天晴心里像堵了一大坨石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站在院子里顺了好一会气,才垂头丧气地走回家。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想着天逸也该起来了,就去对面敲门。
又是老罗打着呵欠来应门。
“晴娃子啊?逸娃子出门去看了。”
“啥?!”
天晴犹如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了。
整整一个星期六,许天晴都黑着一张脸。
除了吃饭,都搬一根小板凳坐在巷口看书。她倒要看看,罗天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天晴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想着自己有好多要给天逸说的话。她想告诉他,涪城中学的竞争有多激烈,自己的压力有多大,她有多么想念他们俩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回家快24小时了,从头到尾,他们就在黑乎乎的院子里说了几句话,连天逸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天晴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恼,视线渐渐模糊,泪水一滴滴地掉到书本上,打湿了薄薄的纸。
天晴独自坐在巷口,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在拼命吸鼻子呢,旁边递来一张纸巾,天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哪个把我们许大小姐惹哭了?简直是不想混了嘛!”
天晴抬起头,秋日的夕阳下,天逸正在逆光中冲着她嬉皮笑脸。
天晴想也没想,一下子站起来,狠狠地一脚踩在天逸的脚上。
天逸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小院上空,小院深处那颗枯死的老槐树,被震得枯枝都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