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的雪总是来得早，苏秦于一小溪旁的亭中弹琴，是阿如弹得那一曲，是阿如同嬴稷一同教了他。
有人身穿蓑衣向亭中走来，苏秦觉得身影有些眼熟，当他摘下蓑帽时，苏秦起身行礼。
“参见王上。”
姬职甩甩蓑帽上的雪，坐在一旁，示意让苏秦继续弹琴。
雪愈发大了，姬职托起一捧雪，“我去韩国为质前，如儿手捧白雪，望我早归，陪她看下一年的雪，一别，便是七年，没有赵君，我还是个质子，难盼归期，成为燕王之后，陪如儿看初雪便是我轻松欢愉的时刻。”
雪坠落，白雪染上尘土的污垢，少了纯白之感。
苏秦与姬职踏雪而游，燕地风光迤逦，皑皑白雪，落在他们的发梢。
“以后无人时，你就不必唤我王上，唤我子离即可，季子。”
子离，这是姬职的字。
“王上为何会取这样的字？”
姬职脱下自己的蓑衣，雪花沾湿他的衣裳，“生离死别，我不愿去韩国为质，不愿接受王兄的死，不愿如儿去齐国，离，骨肉分离。”
苏秦手触琴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原本是劝诫秦襄公而作，今日，苏秦把《蒹葭》送给姬职，姬职看着苏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都是做父王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姬职得了风寒，为人母难免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随从说你和苏秦踏雪游玩，还打起了雪仗？”
姬职只是笑笑，秦姬不想干预儿子的想法，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出了门，她团起一捧雪，扔向身后的宫人，宫人吓得立刻跪下。
“只是玩玩而已，你起来吧。”她多久没搓过雪球了？她自己也记不清了，雪模糊了她的视线。
“妞妞，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在胡闹？”
“大哥，你最疼我了。”
秦姬只记得娘为了大舅放下政事，记起自己的生辰，故意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向大舅扔雪球。
“启禀夫人，苏秦正在殿中等着夫人呢。”
夜色深了，秦姬说天寒地冻，让苏秦今日就住在她的殿中。
“怎么，敢爬本夫人的床，不敢让人知道？”
苏秦没有说话，因为公主曾亲眼看见他从她生母的内殿中走出，骂他践踏了他们的友情，他出使齐国，再见她时，她仍不原谅他。
“如今你明里有王上的庇护，暗里有老妇的庇护，你就安心吧。”
秦姬用簪笄指着苏秦的心口，抵在苏秦的衣衫上，“老妇随时都可以杀你，老妇只有王上一个儿子，哪个母亲不念儿子好呢？你若是同张仪般让王上欺骗他国国君，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还有，你只是老妇的玩物，别妄想从老妇这得到什么。”
“夫人是心疼秦惠文王的名声了吧？”
簪笄穿透衣物刺痛苏秦的皮肉，苏秦没有说话。
“你不必太关心老妇的过去，老妇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