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青啸的毒箭被灵狐撞碎,凌厉的箭势却朝着银狐消散的方向,正中天落的胸口,将他击飞撞至身后的山石。天落尚未顾及嘴角溢出的鲜血,腑脏的翻腾,以及胸腹的巨痛,身体已然失去凭依,朝着天涧深渊坠落。那刹时,齐予安毫无犹疑地从石桥纵身跃下,抓住天落左臂,一同急速坠落。
下坠途中,齐予安急切地四下环顾,桥下空间径直竟有数百丈,天涧四周皆是石壁,眼见遍布湿滑的青苔,山上融雪不断地淌下,二人距离最近的石壁亦有数十丈远。齐予安右手挥舞银斧,也仅仅是稍稍减缓了下坠之势。
齐予安别无他法,无计可施,眼见天落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鲜血从嘴角不停地溢出,便大声喊道:“天弃,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此刻,你的命还是我的!”
齐予安的声音落在空旷的天涧之内,于四周回响,落向底处却无回应,可见此天涧不知深有几许。
天落听见齐予安的喊声,勉强眼开双眼,虽是气若游丝,仍是忍不住咧开嘴,轻声地笑道:“此刻,你的命都快没了。”
齐予安骂了句粗话,沮丧地说道:“却不知这天涧尽头是什么......”
天落一边轻声宽言道:“这次,我来救你......”一边艰难地将右手伸向腰间,摸出青竹玉笛放于唇边,试吹几次,却是笛声微弱。
此时,耳旁风声呼啸凄厉,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模糊黑暗,可见下坠的速度愈发急速,幽暗的天涧仿佛开启大门的地狱,已作好准备即将吞噬这两个不速之客。
天落心中想到方才骤然出现的银狐,便闭上双眼,极力将那银狐的模样描绘于灵识之中,只见那只银狐双眼湛蓝,神情孤傲疏离,冷冷地看着天落,虚实交替变幻,仿佛随时就会消失离去。
他看着那双湛蓝的双眸,在心底对着银狐轻轻说道:“不要走......”随后,聚起体内最后的气力,吹响了玉笛。只听得一声嘹唳的笛音,直冲天涧之上,有如穿云裂石之势,震得齐予安双耳欲聋发聩。
至此天落再无余力,手中的玉笛滑落,晕死过去。齐予安见此情形亦无可奈何,只能紧紧抓牢天落的手臂,任凭二人朝着幽暗地深渊加速坠落而下。
仅仅数息之后,一道赤色闪电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地光明使得齐予安无法睁开双眼,只听得耳旁一声清脆的鸣叫,身体下坠之势竟然停了下来。
他勉强眯着双眼,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明,却见一只金目赤羽的巨禽舒展着烈火一般的双翅,双爪分别抓住天落与自己的腰间,带着二人在天涧深处盘旋。
它一双金目紧紧地盯着漆黑的深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盘旋数周后,它急速俯冲而下,速度惊人,不需片刻时间,却见金喙衔着一样物件,原来正是那枚滑落的青竹玉笛。
巨禽继续靠近石壁缓缓滑行,湿滑的石壁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它越飞越低,齐予安渐渐听见下方传来的流水湍湍之声,巨禽加速向下飞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竟然到了天涧之底,一条宽阔的河流在涧底流淌,河流两侧皆是光滑的卵石,大小不一。二人被巨禽轻轻放于一处平坦的卵石之上,齐予安立即翻身而起,半跪于侧卧的天落身旁,借着火羽之光,看着昏死的天落,面容之上已现死气,惶然说道:“天弃,快快醒来!你不能就这么玩完了,快给我醒过来......”
巨禽在另一侧伏下身体,金缘轻触天落脸颊,“啾啾~”轻鸣,金目噙满泪水,热泪滴落于天落的嘴唇之间,流入口中。见天落仍是毫无动静,它伸展双翅腾跃至数丈高处,嘶鸣一声,一道赤红的火焰从金喙喷薄而出,那火焰直扑天落。
齐予安惊讶地感知到,那火焰之中竟然蕴含着强大而又神圣的气息,如同冬日艳阳一般温暖安详。火焰将天落包裹起来,那股气息缓缓地浸入天落的腑腹气血之中,只见得天落惨白的面容渐渐有了生气。数十息之后,天落轻轻地唤了一声:“折翼,过来。”
见到天落有了声息,齐予安不禁拍打着天落肩头,展开笑颜说道:“我没被摔死,差点被你吓死......”转念刚想问折翼是谁,却见那巨禽落在天落一旁,盯着他那只拍打天落肩头的手,对他怒目而视。
齐予安赶紧收回手,喏喏地说道:“天弃,恰巧这只巨禽从天而降抓住了我们,它......”
天落伸手抱住伏下身体的巨禽,说道:“折翼,这是齐予安,多次救我于危难,你不要凶他。”
齐予安看着这一人一禽亲昵的模样,不敢相信地问道:“它能听懂你说的话?”
天落扶着折翼坐起身来,看着齐予安笑着说道:“这是折翼,我的好伙伴,方才是我将它召唤来此,特意解救你我于危难之间。”折翼在一旁斜睨齐予安,满眼的嘲弄之态。
自石桥上银狐挡箭直至此刻安坐于天涧之底,众多变故让齐予安恍如隔世,满肚子的疑惑竟然无从问起,怔怔地呆坐一旁,看着天落从背后解下琴囊拿出木琴,倚着折翼抚琴疗伤。
一曲终了,天落靠坐在折翼身旁,见齐予安仍是呆坐在不远处,低头蹙眉沉思,便笑着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问吧。”
齐予安看了一眼火羽巨禽,折翼对他依然是冷眼斜睨,轻瞥一眼便转过目光看向天落,金眸之内立即变得热切而又亲近。齐予安见此情形,便问道:“它究竟是什么?”
天落抬起头看了看折翼,笑着回道:“这是我先生的神兽,也是我的好伙伴。飞行胜过光电之速,四海之内瞬息可至。双翅之火能融千年之冰,口喷烈焰能燎八荒之地。此刻,我亦方知,折翼热泪可疗伤去毒,火息可度气救命。”
齐予安忍不住大叹一声,“你居然有这么无敌的宠物......”话音未落,只听折翼嘶鸣一声,极为不满地瞪着自己,他连忙改口说道:“这么无敌的好伙伴。为什么你不把他带在身边呢?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天落摇着头说道:“带在身边才会有更多的麻烦。如此神兽世间罕有,我想,折翼可不想处处被人围观。”
齐予安撇撇嘴,又问道:“你先生是谁?怎么会有如此神兽?”
天落不禁低头自嘲道:“我如此这般无用,真是堕了先生的声名。”
齐予安仍是追问道:“你先生也是琴师吗?”
天落摇摇头,有些落寞地回答道:“我的先生,是岚先生。”
齐予安皱了皱眉头,低头喃喃自语道:“岚先生......这名字听着好熟悉......”话未说完,他心弦一动,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圆睁,冲着天落大声说道:“不是吧?难道是那个岚先生?悬镜崖的岚先生?!”
天落颇为无奈地点点头,说道:“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岚先生。”
齐予安翻身站起,不顾折翼不满的目光,坐到天落的身旁,热切地问道:“你没有眼我开玩笑吧?你的先生确是悬镜崖的岚先生?从不收徒的岚先生?”
天落有点尴尬地点着头,回道:“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齐予安一脸神往地说道:“那可是悬镜崖的岚先生啊!若能得其指点一二,便能得益终身。就算是得不到岚先生的亲自指点,能坐在悬镜阁内观书阅经静思一日,亦是受益无穷。”
天落笑道:“我天天待在悬镜阁,那里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神奇。”
齐予安忍不住爆了句粗俗之言,说道:“兄弟,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可是,话说回来了,为何你不跟随岚先生修行?”
天落听了此言,颇为神伤,回答道:“并非没有,只是不能。”
齐予安想起在青风镇教天落观星引辉的情景,便不再多言。
沉默片刻之后,齐予安联想到石桥之上的情形,看着天落认真地问道:“那么,帮我挡箭的银狐又是何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