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两兄弟从入秋开始就格外忙。霍二扎在京大图书馆学得两耳不闻窗外事，霍勋则要抓紧在京城的严冬来临前为来年A2地块的全面开工做好准备。
小陈助理这段时间跟着霍勋也忙得够呛，天天盼着能得空休个年假。终于熬到了十一月，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小陈助理向霍勋提出了放假请求：“霍总，十一月底咱们在纽城开完方案会后我休个年假吧，刚好我的大学同学要在波市办婚礼，我去吃个狗粮，等感恩节之后我回来上班。”
波市正是H大所在的城市，小陈助理的大学和H大仅一街之隔。
霍勋有些意动，准了陈助理的假，吩咐道：“我跟你去波城玩一玩，之后跟你一起回国。”
小陈有点傻眼，霍勋慷慨地表示可以私人补贴游玩几日的加班费并包食宿，而且这几天只论朋友不谈工作。小陈受宠若惊地接住了这个大馅饼，迫不及待订好了行程。
霍勋有明确的设计要求和决策方向，在纽城的方案研讨会开得顺利无比。会议提前一天结束，小陈助理兴高采烈地借了纽城合作伙伴的车，开了三个小时抵达波市。
在酒店梳洗整理了一下，小陈助理去和同学汇合。霍勋没有跟去，拿着套房附赠的平板电脑研究本地旅游推荐。
看了十来分钟，页面不知怎么总是刷到H大相关的词条。霍勋冷着脸在心里说这是天意吧，手指已经飞快地抓来手机点开了和谢少艾的对话界面。
霍勋问少艾方不方便接电话，谢少艾立刻回拨语音：“大哥，真的假的，你在波市？”
霍勋笑答：“是，刚好出差路过。”
谢少艾低低地欢呼了一声，“大哥你待到哪天？大后天晚上要是还在，我请你吃饭吧！”
霍勋没料到一下子被推到大后天，踌躇道：“忙的话就算了，给我一下你的地址吧，你爸妈托我来看看你，我看一眼就走，不耽误你学习。”
谢少艾被他这语气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没有，是要跟社团的人出去团建，其实就是去玩啦……要去四天三夜，我现在正在路上呢。”
霍勋难掩失望：“啊，这样。”
谢少艾好像听出了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问：“那大哥，你大后天晚上还在波市吗？”
霍勋罕有地赌气：“不在了，明天就走。”
谢少艾越发小声：“这样啊……对不起……”
霍勋锤了自己一下，后悔自己吓到了她，温和了语气问：“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没有提前和你讲。这次要去哪里玩？”
霍勋听见电话那头的谢少艾用英语问目的地的名称，有男男女女很多的声音回应她是某某国家公园。谢少艾哈哈笑说“哎呀好大声，我的耳朵都震聋了”，那许多声音又哄闹着和她讲话。
谢少艾的声音顺着讯号艰难地传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边太吵了，我们在玩车上游戏，说出了和对方同样的词就可以禁言对方，大哥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霍勋轻轻说。
她交到了好多朋友，在社团里应该也很受欢迎。
霍勋像个空巢老父亲一样失望又欣慰地挂断了电话。
突然从紧锣密鼓的日程中解放出来的霍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享受。忙的时候会想倘若有时间要做这个做那个，终于得闲却只想好好睡个觉。
霍勋从四点多睡到了宵夜时间，醒来痛痛快快冲了个澡，头发吹干时正好客房服务送上来。霍勋神清气爽地看着球赛吃波市特色大龙虾和蛤蜊浓汤，准备正式睡觉时，目光突然被熟悉的字眼吸引，凝固在电视画面最下面的滚动新闻上。
“突发：兰德国家公园东部突降暴雪，数百游客被困营地。”
电视切换到现场实时画面。兰德国家公园大门处的雕塑已完全被积雪掩埋，几台车的大灯也照射不穿纷密的雪幕，硬币大小的雪花落在穿着笨重羽绒服的记者脸上，他眉毛和睫毛上都沾着冰凌，每说一句话，口中就冒出一股白汽。
记者艰难地向远方比划：“这里就是兰德国家公园的东门，暴雪在晚上八点二十分毫无预兆地降临，短短三个小时后，整个园地已经被大雪覆盖。据管理方登记数据，园内有约200名游客和附近大学的学生正在此处露营。受暴雪影响的地区已经断水断电，通讯或也将受到影响。我们提醒各位观众，尽量避免前往兰德国家公园，保持冷静，等待进一步消息……”
兰德国家公园。
这个地名，耳熟到霍勋不敢再想。
霍勋的手颤抖着，在搜索引擎输入这六个字。
波市以西四小时车程……久负盛名的露营地……H大学生会在其东部设立私有社团活动大本营……
哪怕四点钟通电话时才刚出发，如今也一定已经到达了的……
谢少艾的所在地。
霍勋用聊天软件给少艾发送语音通话，无法连接。用手机拨打少艾的手机号码，仍旧无法接通。
霍勋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试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大脑麻木，一切举动全靠本能运作。他随手抓了件外套披在肩头，跌跌撞撞冲出酒店房间。
他去撞隔壁陈助理的房门，撞了两下没人开。霍勋的身体顺着门滑倒在地，手无力地搭在门把手上。
冰凉的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在酒店绵软厚实的地毯上晕开小小的洇痕。
不甘心啊。
怎么能甘心呵。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重来一次还要出意外，他霍勋到底做错了什么！
霍勋咬牙靠着门站起，强忍着眼前的一阵昏黑一阵金光炫目，摸了摸外套口袋。隔着挺括的面料，硬硬的，是车钥匙。
霍勋把心一横，冲向酒店停车场。
上一世他死在深夜去机场的高速路上，重生回来，虽然用了极大的毅力克服恐惧，但还是无法像常人一样在高速路上开车，更遑论在深夜这个时间。
霍勋坐上驾驶位，发抖的手臂抡圆，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要去找少艾，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谢少艾。
如果少艾，如果少艾……
如果命运注定要有伤亡……
那他就再死一次。
他欠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