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月亮朦朦胧胧的,没有一点精神的挂在路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从黑色的云头里只是稍微地探了下头,又赶紧地躲了回去。
白天还听到知了不停的在呱噪,这到了晚上怎么就突然地变冷了,还变得如此地安静?剑辉不禁打了个冷颤,两只胳膊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路上已经没有了几个行人,剑辉不由加快了脚步,匆匆向客栈走去。离了老远见到了天源客栈门口那两只昏黄的灯笼,他的心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进了客栈,跟守在柜台的掌柜打了声招呼后,剑辉径直地上了二楼。到了楼上,他看见子沫在和小梅坐在床上玩着手拍手的游戏,他在旁边笑着看了一会,然后问子沫:“你饿不饿?要不要舅舅带你去街上找点吃的?”
“少爷,刚才吃饭时小姐还问你去哪了呢?”小梅抬头看剑辉。
“哦,刚才我出去办了点事。”
“舅舅,你等等我,我穿上鞋子。”子沫低下头还在着急得在床下找她的鞋子,剑辉已经弯下腰从地上把鞋子拿起来直接给她穿在了脚上。
“小梅,把子沫的厚外套给她穿上,外边有点冷。”
小梅刚把子沫的厚外套从包袱里拿出来,还没来及给她套上,她就一把抢了过去,“我自己穿,舅舅,我们赶紧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袖子,开始朝外走,到了楼梯口她又好像怕她娘知道似的急急朝下跑。
出了客栈的门,子沫转过脸问舅舅,“你是不是帮赵寒衣拿到玉了?”“你这个小鬼精,什么都瞒不过你。”舅舅笑着又想去刮子沫的鼻子,还没刮到,子沫就一下子跳开了。
他抱着舅舅的胳膊,“我是谁?我是你这个大侠的外甥女,怎么可能笨?”
“大侠?”舅舅有些奇怪地看着子沫,“噢,就是行侠仗义的好汉,舅舅,你不知道你今天踢向那个浑蛋的样子有多厉害,多威武。回去后,你一定要教我。”
“你呀,除了教你爬树你积极,其余的哪个积极过?你能受得了那个罪吗?”舅舅不声不响就将了子沫的一军。
“好了,好了,舅舅,快走吧。”子沫抱着舅舅的胳膊朝前使劲拽着。
到了王府的门口时,街上已经更冷清了,只有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在月光下张着嘴,比白天来时看着更显得吓人。子沫不由地朝舅舅的身上又贴了贴。
“子沫不怕,舅舅在这呢。”剑辉拍了拍黏在身上地子沫,小声地安慰她。
“舅舅,我们怎么进去?”子沫抬起头,壮着胆子问舅舅。
“等会,你先爬到树上去,然后就在树上等着我。我从树上直接跳进院子里。对了子沫,你在树上怕不怕?”
“舅舅,怕我是不怕。只是担心你万一被王府里的人看到了,会不会说你是坏人,把你给抓起来?”
“我动作轻点,应该没有事的。”
剑辉发现子沫被拐回来以后,比原来知道体贴人了,胆子也大了许多。他原本还担心着她会因此变得胆小、怯懦呢。
子沫踩着舅舅的肩膀爬上树后,剑辉也紧跟着她爬了上去。到了树上,看着四周漆黑一片的,剑辉突然不放心了,他有些犹豫,心里想着干脆不管那赵寒衣的闲事了,现在就带着子沫赶紧回去。
子沫不知道舅舅心里的想法,只是奇怪舅舅怎么一直蹲在树上不朝下跳。她小声地问舅舅怎么了,舅舅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不说也许子沫还不知道害怕,他说了自己的担心也许倒会让子沫真的害怕了。
“没事,舅舅在观察地形呢?”剑辉看了眼把自己隐藏在树影里的子沫,心里突然有些发酸。这两天是咋了,怎么心里动不动就有些难受?剑辉有些讨厌这样婆婆妈妈的自己,那个雷厉风行,无牵无挂的自己上哪去了?
“那舅舅你一定要注意点。”子沫体贴地对舅舅说,说着还伸出手摸了摸舅舅的手。
虽然只是经历了一段有惊无险的被拐事件,可是剑辉和子沫的身上都发生了些变化,他们比原来更重视亲情,也比从前沉默了,或许也可以说是成熟点了吧?
那改变的只是他们两个人吗?
“嗯,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剑辉也摸了摸子沫的手,他发觉子沫的手很凉,还有些发抖。他装作不知道,因为他必须要下去了,他是子沫心中的大侠,他不能坏了在子沫心中的形象。
说完,剑辉看清院子里此时正好没有人经过,他就从树上越过了墙头,轻轻地跳了下去。子沫看她舅舅跳下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哇,舅舅他好厉害,跳下去时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剑辉跳进了院子后,迅速地猫着腰从院子里掠过,然后又紧紧贴着一间房的墙边站好,他选择站立的位置没有一丝光亮,乌黑一片。子沫蹲在树上伸着头正在仔细观察着舅舅的动作,看到舅舅站在突然那里不动了,她还没来及奇怪呢,就看见一排巡逻的士兵从后面的院子齐刷刷地走过来。子沫的心里紧张极了,还好,他们没有看见舅舅。
待这排士兵走过去,舅舅才从黑影里走出来,迅速地从这个院子里消失了。
中午送赵寒衣回来时,舅舅就注意到赵寒衣是朝北走的,当时他就猜想,凭赵寒衣在这个家的位置,他应该住在最北边,甚至还有些偏僻的一间房里。
他依照自己的思路,连找了几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他以为自己的想法错误了,正准备改变策略时发现在接近后花园园门不远处的位置,有一间小屋到现在都还没有亮灯。他抱着最后试试看的态度,悄悄走了过去。他心里想着如果这间再不是,那就回去吧,明天想个法光明正大的走进来,把玉当面交给赵寒衣。
剑辉小心的到了那间房的门口,他看门好像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了推,虚掩的门推起来却有些费劲。他使了点劲,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门了。
他有些犹豫,如果这间不是赵寒衣的房间,这样贸然地推门,会不会让自己很危险?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石,来回摩擦了几下,火石冒出了一点火花,他就着火花朝门里看,看见好像是一个人躺在地上。
火石灭了,他蹲下身,在那间房的门口,又来回擦了擦,火石重新擦出点火花,他赶紧就着火花看过去,他看见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赵寒衣。
他把火石赶紧装好,又开始使劲推门,门又朝里面开了一些,他把手塞进门缝,把赵寒衣朝门的旁边使劲推了推,门这才完全地打开了。他赶紧进屋,蹲下身摸了摸赵寒衣,赵寒衣地头很烫,他这才想起上午刚看见这孩子时,他就在发烧,只是大夫给了吃了一粒丸药,烧暂时的退了下去。而他这次晕倒,极有可能是药效过了,烧又起来了。
可是从他中午回到家,从树上看着他朝后院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九个时辰,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没有去饭厅吃晚饭吗?就没有人来看过他一眼吗?
剑辉想想又觉得赵寒衣还是比较万幸的,如果不是他想着趁晚上没有人注意把玉给他悄悄地送过来,怎么会发现他躺在地上?如果不是剑辉来了,也许他在这里病死都没有人发现?
唉,这么大一个王府,谁关心过这个没有娘的孩子?
剑辉最初还想着要不要冒着被人抓住的风险去喊人来救他,现在想想这孩子在王府的待遇和处境,觉得冒这个险真的没有什么意义,或许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救他,或许还会有人想趁着这机会把他悄悄除掉也是说不准的事。
剑辉不想再想了,指望别人还不如指望自己。他摸着黑到了床边,摸到床单后,把床单撕成三条宽布带,然后他把赵寒衣背在了身上,用布带把他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一起,背着他走出了这扇门。
赵寒衣的身子很轻,背在剑辉的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可他这没有多少重量的身子并没有让剑辉感到轻松,反而让剑辉因为心疼感觉沉重。
王府绝对能养得起他,而且还会是锦衣玉食伺候着,他瘦只是因为他在这个家里是压抑的,是不快乐的。
剑辉背着赵寒衣到了围墙那,从怀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爬墙用的绳索和钩子,绳索和钩子原本就是连结在一起的,他使了巧劲把钩子扔到墙头上,又顺着绳索朝下使劲拽了拽,感觉钩子已牢牢固定在墙头上以后,他又检查了一下是否把赵寒衣背好了,才拽着绳索迅速爬上了墙头,然后攀上了树。
子沫看是舅舅回来了,刚想伸手拉他一把,发现他后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待看清是谁后,她吓了一跳,“舅舅,你怎么把他背来了?”
剑辉把手指朝嘴上一放,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子沫赶紧闭了嘴,朝王府院子里一看,刚才那一排巡逻的士兵此时又巡逻到这里了。
他们呆在树上一动也没有敢动,剑辉心里很是紧张,他的飞爪百炼索还抓在墙头上没有来及收回来,如果一旦被他们发现了,身上还背着王府的大世子他就是有百口也难以辩解了。
万幸的是,巡逻的士兵眼睛直朝前看,没有注意到悬在墙头的绳索,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依次穿过了墙体,剑辉才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赶紧把绳索收了上来。
看士兵走远了,子沫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舅舅,剑辉这才回答她:”摸到他的房间时,发现他晕倒在房间门口了。现在得赶紧带他去大夫那。“
”舅舅,咱把他带出来容易,可怎么再把他送回去呀?“子沫微微皱了一下眉,她觉得舅舅这样做有些欠考虑。这一点剑辉当初就想到过,可他不能任由赵寒衣躺在那里病着,也没人管,没人问,也怕真的病死在那里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知道。
”先不管这么多了,带他看完病再说。子沫,你先下去,我背着他不太好下,你下去后,记住托着他一点,以防我别摔倒了,压着他。“
待几个人都从树上平安的下来了,剑辉才把赵寒衣从后背上解下来,然后抱着他飞快地向上午曾去过的那个医馆奔,子沫把那些床单改成的布条卷了卷抱在怀里也紧紧地跟在后面跑。
到了医馆,因为已是深夜,医馆的大门早已关的严严实实的,子沫“嘭嘭嘭”敲了好长时间,才从里面传来趿拉着鞋出来的脚步声,然后是“哗啦”一声打开门闩的声音,门刚刚打开,剑辉就抱了赵寒衣挤了进去。
“小伙子,大夫已经睡下了。你抱着病人先去客厅等一下,我这就替你去喊大夫。”管家跟在剑辉后面跑过来。剑辉看管家在后面跑,这才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对不住了,这心里急,忘了礼数了。”“这没啥的,家里有病人的时候都是这样,我家大夫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早就习惯了。”
”怎么了?“他们正说着话,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不是上午带病人来看病的小伙子吗?“大夫认出了剑辉,”是的,你看这又要打扰你了。“”说什么打扰,来,把病人赶紧抱进诊室吧。“大夫说着,已经走在了前面,把诊室的门给打开了。
剑辉抱着赵寒衣坐在诊室的板凳上,大夫把赵寒衣的手拿了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过了片刻,他又站起来,走到赵寒衣跟前,翻开他的眼皮,“小伙子,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了,大夫?”
“这小孩的情况不是太好啊,上午来时我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发烧,便给他服了我自制的退烧丸,你别以为那只是一粒简单的药丸,那是我用十几种中药研磨而成的,可退烧,可理气补虚。吃了那一丸药,不消一刻钟,烧不但可以退去,还会健康他的肠胃,让他增进食欲。”
“怪不得,上午他看完病,一连吃了四个包子。”子沫在旁边伸出四个手指头比划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夫,照你这么说,他不应该晕倒呀?”剑辉相信那粒丸药的奇效,毕竟中午赵寒衣吃包子的样子谁都能看见,不像是一个刚刚发过烧的样子,可现在他晕倒是怎么回事?是药效过了吗?
“小伙子,你能给我讲讲这个小孩到底是谁吗?你又是他什么人?放心,我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大夫,他到底怎么了?”剑辉看了眼怀中的赵寒衣,抬头望向了大夫,眼神有些急迫,也有些犹豫。
大夫看了下剑辉,知道他对这孩子的身世有些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那我就告诉你吧,”